时见枢早就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孩子了。
林惊木沉默地看他的脸,像是在确定什么,他缓缓地说:“那一年,师父的确打伤了我。”
时见枢冷笑了声:“果然是柳照,我就知道。”
“你该称他一声师父。”林惊木不满地皱眉,再度换来时见枢的嗤笑:“我没有这样丢脸的师父。”
“那天的事情,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拧起眉,眼底里弥漫起复杂的情绪:“仿佛师父不认识我了,他变得像个陌生人。”
听见朝夕相处的师兄再次为叛徒辩护,时见枢的怒火几乎能溢出来,他烦躁地揉了揉耳朵:“啧,我与你无法统一意见。”
“反正今日来找你,重点也不是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林惊木也知道,再这么说下去一定又会吵架。
重新归于宁静,他抬眸,目光迫人,“我知道你没多少时间可活,我的确恨你们所有人,但也没要你死的程度。”
恨?
林惊木的呼吸一滞,他不解,他疑惑。
然而少年的眼神毫无温度:“我不想留在摇光宗了。”
识人多年,林惊木能察觉到他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但他自认为平时对时见枢不错,门中无人苛待过他。
他的游离失神过于明显,时见枢的心情更不好。
凭什么。
凭什么全部的后果都要他一个人承担,上上下下没一个中用的,自己被牵连着废了手,还得想着怎么拯救宗门。
“为何?”林惊木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为何不愿意留在这里?”
“你真的不知道?”时见枢轻笑了声,他抬起那双手,重重叠加的绷带散开,化作纷飞的雪片。
阳光下,林惊木看见了那双白皙的手臂皮肉狰狞翻卷。
触目惊心的红痕深入骨,一幕幕刺得林惊木眼睛生疼。
少年目光澄澈,微笑着看他:“因为我不想再收拾你们的烂摊子,不可以吗?”
像是自嘲般,他将往事一一翻卷:“我以前总想着,要怎么洗清摇光宗的罪名,怎么让离开的大家回来,但我当时也才十来岁,我能做什么?”
“作为大师兄,你瞒着我许多事不说,谢二师兄,那个蠢货也是,明明是御兽师,很多事情不需要出面就可以解决,但你纵容着他,一直纵容他!”
越说越激动,少年眼尾猩红,艳似滴血,他的语调染上鲜明而深沉的恨意:“不过是修为减退,本命灵兽从未放弃他,但他却软弱得连门都不肯出来,什么都丢给我!”
林惊木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些,他根本不能理解他的恨意来源。
长者苍老的声音都颤抖得不成样子,还在尽可能用温柔的声音表达自己的诚意:“但,小枢,我们一直把你当成家人啊…”
“家人?”时见枢摇头,后退了一步。
在林惊木受伤的眼神中,他咧开嘴角,凉薄至极:“真的是家人吗?”
“师兄,这便是我最讨厌你的一点了。”
林惊木抬眸,满是怔忡。
时见枢无动于衷,很轻柔的一声叹息。
“没有人给过我生和死的权利,我在娘胎时就被催促着落地,被丢弃,被捡走,被养大……被推着走。”
“你们养我,不过是养了只小猫小狗,刚好这只猫天资不错,就被提去了修炼。”
这些,时见枢很早就知道了。
少年以置身事外的平静将残酷的事实暴露人前,化作一道巨大的沟壑隔开林惊木,不,也许那沟壑一直存在。
“人类,因为笃定驯化的野猫无处可去,笃定它失去了捕食的爪牙,所以从来不把它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