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这次可算盛到了浓稠的玉米糊糊,又加了几筷子辣白菜,嘴里嚼着两个窝头,满意的蹲在锅灶旁用了早餐。
跟老赵头聊了几句过后,不紧不慢的开了镇公社医院的锁。
直到瞧见钟表,这才发现不过才六点半的光景,也难怪火房空落落的。
找到属于自己的门诊间,简单清扫一下卫生过后,将炉子点起来,张扬不紧不慢的跑到廖院长办公室抽了张报纸,心不在焉的瞧了起来。
坐诊这活就这样,忙时忙死,闲时闲死。
过了两刻钟后,医院的职工才陆续赶来,吴淑倩路过张扬门前的时候,步伐停顿了片刻,讲来打了声招呼。
“张扬,昨晚的火炉好用吗,姐当时没仔细瞧,要是有小窟窿漏火的话,姐再带你找人把煤炉重新用软铝烫箍一遍。”
“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功能样样不少,烫饭,烧水作用大着呢,不然刷牙都费劲。”
张扬瞧着四下无人,把昨天宋鸿亚硬塞给自己的伍市斤粮票掏了出来,将原委始终讲了一遍。
“吴姐,小弟也不瞒你,学武哥的病棘手难治,可能是脑梗,也可能是脑出血引起的中风,虽然直接病因说不准,但论病情的话,我能打包票,这病就算是华佗,扁鹊再世也没法。”
吴淑倩似乎早有预料,反手又将这张粮票重新塞给了张扬。
“宋大脑袋这事我不管,反正他开车也不缺这些粮票,给你你就拿着,你要是不嫌弃姐家,就隔三差五的来瞧上一眼,好给宋大脑袋交差,你要不去,他那混不吝的性格准要胡搅蛮缠,到时候让人下不来台。”
张扬见状,也没再拒绝,收下粮票过后,又跟吴淑倩打听了一下十字街药材铺的营业时间。
确认中午不歇业,这才点了点头。
伴随着钟声接近,余下的同志才慢悠悠的卡着点进来。
路过张扬诊室的时候,俱都新奇的瞧了一眼,对眼前这个面皮白嫩,身形略微有些消瘦的城里高材生显得格外热情。
想不热情都难,整个镇公社医院,除了廖院长和吴淑倩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之外,剩下的大多数都是护士和赤脚医生,一三五坐班,二四六要下村定期问诊的。
这些赤脚医生没定期的薪酬,有的是攒积分,有的则是定期发些实物,虽然没接受过专业医疗知识教育,但经年累月的实操,治一些头疼脑热,歪腿接骨之类的,也有自己行之有效的一套法子。
医疗资源贫瘠年代,这批人就是广大乡镇农村的医疗中坚力量,跋山涉水深入各个村庄,拯救了许多支离破碎的家庭。
当然,后来因为用药不规范,再加上医药人才一茬一茬长了出来,赤脚医生也便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长河。
张扬对这些人心里是亲近的,所以热情的回了招呼之后,没有仗着自己的学问端架子。
这些同志见张扬态度谦逊,性格温和,所以大多也是报之以微笑。
当然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自然也是有不和谐的声音,一个三角吊梢眼,四十来岁左右的疤脸汉子,有些戏谑的打赌道。
“别又像上次那人一样是三分钟热度就好,咱们这庙小,容不下京城来的大神,但也有自己的规矩,不是谁想来就能来,谁想走就能走的。”
吴淑倩赶忙缓和气氛:“马铁军咋光说丧气话,我看张扬同志革命意志很坚定,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周振涛那不是家里出了变故,所以没法才走的嘛。”
“家里出了变故?没法子,哼,但愿是这样,淑倩,你就是太单纯,可别忘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马铁军嘴角轻撇,眼里的敌视丝毫不加掩饰。
张扬自忖对这疤脸汉子没印象,更遑论得罪有过节了,虽说觉得纳闷,却未记挂在心上。
不卑不亢道:“马大哥,我张扬虽然面上年轻,但也是能够风里来雨里去的铁骨头,硬汉子,我来不是为了请客吃饭,也不是为了蹉跎光阴,单纯就是想为大家伙做些事情,有一份力尽一份心。”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包括后面来的廖院长,听的也是微微点头。
就是马铁军依旧嘴硬:“风里来,雨里去,说大话也不怕扯了舌头,咱们镇公社医院要是论起能吃苦能受累,我马铁军还真没输过谁,去年秦家村那头生病不吃草的骡子,整个肚子水肿的鼓起大包,是我亲自动手,给那大青骡子掏的肚子,涂了药。”
敢情这家伙还是个兽医,再一看马铁军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总是朝吴淑倩这边瞥。
张扬瞬间明悟,这疤脸汉子一准是把自己当做情敌,吃醋了。
忍不住有些莞尔,云淡风轻道:“马大哥说的对,我是后生晚辈,论起吃苦受累,跟农民同志打交道肯定比不上你,你赢了,以后还望马大哥多多指教,提携着点晚辈,。”
张扬这突然退了一步,马铁军有一种使尽全力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再看看旁边有些轻笑的同事,更是觉得脸臊的慌。
嘴里嗫嚅下,再去看吴淑倩,却被狠狠的剜了个白眼:“能吃苦你就多吃点儿,说不定还能多长几两肉呢。”
“何止是多长几两肉,上秤一称,人没多重,苦倒是占了一半。”
众人哂笑几声后,各自回工位忙活了。
廖院长又给张扬交代了一些坐诊时遇到问题的解决办法,包括,做好病情记录,诊断日志,碰到棘手问题及时通报,实在拿不准的话,统一让上京城大医院瞧。
张扬点点头,对这个向来以古板著称的镇公社医院院长印象又改观了几分。
结果下一秒,廖院长就略做犹豫的问了一句:“张扬同志呀,昨天下午你来报道的时候,有没有瞧见谁动我的花盆了,也不知道哪个丧良心的,把我那绣球花折腾个够呛。”
“廖院长,我刚来,没怎么留意,咱们医院大冬天养的也有盆栽呀?廖院长果然雅致颇高,忙里偷闲也不忘陶冶情操。”
“没事没事,你要有心,隔三差五帮着浇点温水就成。”
得,廖先明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那煤票是寻不回来了,摆了摆手没再多提。
一上午时间,张扬这边都是门可罗雀,只接了个摔倒擦伤的诊。
摸了一下骨,确认没骨折,简单抹点碘伏就打发走了,反倒是斜对面吴淑倩那热闹不已。
想来也正常,她坐诊时间久,不少病人刚进镇医院,就直奔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