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百姓见问,纷纷向李默然看来。
李默然的鸳鸯战袄早已毁了,此刻所穿,乃是最寻常不过的葛布衣衫。
但他面上疤痕狰狞,又斜背长刀,人亦不敢小看了他。
当下有人告道:“这一带江中,一向有巨鼋作怪,若是闻到肉香,便要坏舟吞人,后来全仗金山寺的僧人慈悲,拿出香火钱购买猪羊,每隔半月,便于山上投喂,那巨鼋跃浪而出,凌空吞之,从此吃得饱了,方不轻易食人。”
那老者一旁听说,愈发大哭:“不消说了,今日老夫过江时,我家那婆子便说要烤肉吃,定是烤肉香味引出那怪,却害了一家也。”
有那市井泼皮,笑嘻嘻问他:“你这老儿口音古怪,听着却似晋人?你说你好端端为何要来这镇江府?却是平白害了你全家的性命!我要是你,真个便不活了,好歹一家团聚……”
李默然听着不顺耳,低喝道:“放屁!”
怒目视那泼皮道:“这场祸事,罪魁祸首乃是江中鼋怪,如何是这老伯的缘故?你这厮若是不会说话,大可免开尊口。”
泼皮被训斥一顿,也自恼火,瞪起眼看向李默然。
两个眼神一触,泼皮只觉李默然目光中杀机凛然,顿时打个寒颤,不敢吱声,低头退出人群。
老者感激地看向李漠然,擦把老泪,惨笑道:“冤孽,冤孽。其实那人说得不错,老夫张无病,果然是晋人,家乡山西平阳府。”
他泪眼悠悠,似泣似诉:“山西五州三府,以咱平阳府产粮最丰,前几年干旱不断,今年倒略好些,却逢秦寇入晋,大肆杀掠,老夫带着家人,裹了细软逃出……”
“老夫壮年游学时,曾与江南一位田相公结为知己,这些年书信来往,彼此儿女都已长成,便想着索性送女儿来江南同田家结亲,顺势买些土地落户,也享几年太平……”
说至此处,神情已是痛悔无比:“这几日来,老夫每日渡江替小女置办奁妆,犹未备全,不料忽然遇此大难,舟毁人亡,呵呵,呵呵若是留在山西不出,我那老伴和女儿,也不会这般下场,此皆老夫过错也。”
说罢挣扎起身,又向江中扑去,吃李默然一把抱住,低声道:“老伯你不愿独活,按理在下不该多事,只是害你全家罪魁,兀自江中逍遥,你难道不想看它偿命么?”
那老者闻言,脸色陡然潮红,目泛异光,一把抓住李默然手,哀声道:“壮士,你若有法除了那恶鼋,老夫身上还有些银票,尽数把来算作酬劳。”
李默然摇头道:“我欲为世人除害,岂贪图你钱财?我这就上去金山,且看如何除之。”
老者激动道:“老夫和你同去!”
他本赁了只小舟过江,此刻正在码头旁等他。
二人正要上船,忽听呼喝之声传来,人群纷纷让开,走出七八个捕快来。
为首一个捕头腆胸叠肚,神情跋扈,左手托着条四棱锏,足有小儿手腕粗细,长三尺上下,上端靠在肩头。
捕头身边,一人点头哈腰引路,正是李默然方才痛斥之泼皮。
那泼皮一指李默然:“裘大爷,正是此人妖言惑众,方才公然叫嚷,说是我镇江府衙门吃人饭不拉人屎,放着这鼋怪作恶不闻不问!你瞧他相貌凶恶,又带兵刃,说不定便是什么江洋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