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玉卯时不到就起床了。
她轻手轻脚的穿上衣物,那是一件被染成青色的布袍子,因为多次洗涤显得微微有些发白。
修长却布满茧子的手轻巧的把长发挽起来,用木簪子固定好。
她的房间不算太大,装饰没有一点女儿家闺房的样子。
干干净净的木地板,一张小木床,还有一个不算很大的梳妆台,台面上有着一些简单的配饰,旁边是一张黑色的面纱。
看起来似乎没有镜子,但秦香玉也不需要镜子,
她三年有余没用过镜子了。
借着未被鸡鸣唱破的最后一点夜色,她缓缓戴上了面纱,徒留下一双略显疲惫,仍清澈的点水秋眸。
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间,走进了堂前,不一会,蒸汽上汽的声音传来。
再过一会,她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白馒头走了出来。
看看窗外,天色已然从深黑色转为淡淡的蓝,马上就要天亮了。
是时候了。
她转过身,拿了一个白面馒头,剩下热气腾腾的馒头拿一个盖子紧紧罩住。
悄悄的出了门,再把门合上。
秦家镇并不算是很大,但外人若是来此,第一次定会迷路好一会儿,因为这里地势并不算平坦,略显崎岖。
这个小镇子依山而建,伴水而生。
在这里居住的绝大多数人都姓秦,没什么文化,就按照姓氏来定,故名秦家镇。
而秦香玉和秦小宝的父亲,便是源自这里。
自从四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后,母亲悲伤过度,也很快随他而去,只留下她与那不记事的弟弟。
还好双亲平时在这弹丸之地光结善缘,加上这间不算小的房屋可供度日,镇子上的人平时也都会帮衬帮衬,尤其是做裁缝生意的孙大娘雇她过来帮工,替人缝补衣物。
生活倒也还勉强过的去。
只是那件事之后......
算了,多想无益。
她沿着大路走着,面纱伴着她的脚步轻轻的摇摇晃晃。
让阿弟好好读书,赢取功名,不辜负父母之恩。
方是正道。
天色已然大亮,镇子上陆陆续续有了些许人烟,现在严冬已去,初春正好。
正是务农的好时节。
秦香玉正走着,内心估摸着时间。
约莫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昨日,孙姐特地叫我早些来,说是接了一个大单子,担心时限到了,货却不足量。
想到这里,她又加快了脚步。
经过转角,她遇到了背着书囊的一名小童和一名穿着讲究的中年妇女,见着她,妇人吃了一惊,拉着小孩,连忙避开她向旁边走去。
她脚步未停。
一阵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传来耳畔:
“娘,这不是那个丑八......”
“住口,你这孩子!平日里学的规矩都去哪了?”
“那她为什么从来都带着面纱,定是见不得人!大伙都说秦小宝的姐姐是妖怪呢!”
那稚嫩的童声略微提高音量。
一巴掌欲猛拍在他的头上,最后一刻终究是泄了力气,盖在小童毛茸茸的头顶上。
妇人惊慌的向秦香玉行走的方向张望一眼,见其未回头,才转头教训小孩道:
“你这不学无术的东西,好好的圣贤书不读,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怪话!莫让老天爷见了笑话!”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你的书都读到哪去了?”
“从今日起,功课翻倍,好好治治你这满脑子的坏水。”
“不要啊!!娘!孩儿知错了!”
声音渐行渐远,她却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
秦香玉脚步越来越快,顺便抬头望了望天,太阳在云层后面躲着。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老天爷的话,那他一定不长眼睛吧。
她这样想着。
不一会,她就来到了一个装修精致无比的两层小楼,青瓦红墙,看起来气派非凡。
大门牌匾上书四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锦绣织坊”
她看着一个个织工进进出出,比平日里人多了不少,无暇顾及看着她连忙避开的织工,她连忙走了进去。
进入一楼大厅后,旁边四处陈列着精美的织物与绣品,装潢低调而不失优雅。
只见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袍上绣着各色繁复的图样的妇人,叉着腰,中气十足的正在指挥来来往往的织工:
“这边的,快快快,把这箱布料抬上去,今天要继续赶工,麻利点!”
“那边的,愣着干啥啊!快去把线缠好,还有把今天要补的衣服送到二楼。”
妆容精致,看起来神气十足。
“孙掌柜,我来了。”
“跟您说一声,我去上工了。”
秦香玉在她身边站定,小声的跟她说完话,转身欲去二楼。
孙大娘是这个镇上唯一愿意收留她的人,她并不姓秦,听说是外面来的人,在镇子里开了个绣坊。
大家都愿意光顾她家,那自然是品质有保证。
在父母亲走了后,本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的她,一夜之间,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你这姑娘看着是个手脚伶俐的,听说也学过一点女红。”
“不如这样,与我这小织坊来做个活计,也好过在家坐吃山空。”
“如何,香玉姑娘?”
专门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进屋后,孙大娘笑吟吟的对她伸出手。
她揉了揉哭红的眼眶,看看笑意满满的她,又看看旁边哭闹不止的阿弟。
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在那件事以后,镇里人都躲着她,避她如蛇蝎,她能够理解。
只有孙大娘照常敲敲她的头,骂道:
“你这丫头,怎么这几天没来上工,这么铁的饭碗都不想要了吗?”
“快去干活,这几天堆了好些单子呢,真以为我不敢怎么样你是吧?”
像是她脸上的面纱不存在一样。
她真心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