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慰澜真人拱手微微一拜。

“走吧，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就好。”

没有再多言语，慰澜真人带着荀渐纾即将继续上路。还没离开几步，却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又走回青松树妖身旁。

“我想问你一件事，妖帷里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荀渐纾问道。

树妖顿了顿，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及这个问题。看着面前这副天生一张悲天悯人的脸，它忽然又想起二十六年前那件往事。

未央观的靖漪真人突然决定独自离开长安，去亲眼看一看这弥禧十三州的千万百姓。看看他们是否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然而，从北到南、自西向东，这条游历天下的路走的越远，绝望就变得越深。待他踏上益州时，脸上早已被眼泪冲刷出了两道深深的泪沟。

那时的益州，遍地饿殍，路边尽是面色发青的乞丐。河中鱼虾，林中野兽，乃至地下的蚯蚓与蛇虫，甚至到最后连树皮和枝叶都被饥民一扫而空。

与之相对的是养尊处优的各色官吏，他们大肆营建着府宅、圈养着奴仆、玩弄着妻妾，百万生民的地狱，却是他们永不谢幕的乐园。

一切的一切开始于那一天，曾经那位高高在上的益州牧被那位靖漪真人当街腰斩，尸体被路边的百姓争相分食。各府各县的人们高喊着真人名字揭竿而起，狠狠的将那些曾经骑在自己头上的贪官污吏狠狠拉下，把他们的尸骨踩得粉碎。

在他的带领下，起义的军队一路杀至天汉府，战火直逼溱岭以北的长安城。

但为了这天下更多的生民，他毅然选择独自进京面见天君，以身为代价助其得道登仙。

可那位天君在短暂为政不久后，又再一次做起了蜕仙成神的大梦，甚至为此失了心智，自那以后四方割据。刚看到曙光不久的益州又再一次堕入地狱，各府纷纷自立门户。战火燃起，屠城的惨剧在各处接连上演着，眉县也成了其中之一。

最后终究是这位曾经名不见经传的锦官府知府宋植大人，凭借一双狠辣的手以及一颗残暴的心，在这场尸山血海的残忍角逐中获胜，实质上主宰了整个益州。

然而如今，那个曾经衣袂翩翩的真人似乎又一次站在了益州的土地上。像是一场苦等二十多年的漫漫长夜，终于迎来了它的黎明。

树妖庆幸自己不会流泪，面对荀渐纾提出的问题，它酝酿半天之后，才以一个稍显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是真的。”

这答案像一把重锤落在荀渐纾心上，疼的他险些站立不稳。

良久，他才慢慢开口道谢，随即沉默地跟上慰澜真人脚步，继续进行这场必要的旅途。

马厩当中，趁着慰澜真人解马的功夫，荀渐纾慌忙擦干脸上不知为谁而流的眼泪。在慰澜真人转过身时，又装作无事发生般笑嘻嘻说道:

“幸好马还在，没给外面那些飞头獠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