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将乌云与乌沉的大地串联起来。
乌色的鸦嘶哑着划断雨线,又落在乌暗的枝头上,此起彼伏地嘶哑。
一把把乌黑的伞在雨中撑起,伞下是呜呼悲泣的人。
季城从混沌中转醒,看着眼前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有些不知所措。
“爸……妈……小妹……牛子……阿奇……”
目光一一扫过……素来坚毅的男人眼眶通红,双目布满血丝;平日里温婉的妇女哭的喘不上气,几近昏厥;记忆中总是端着脸有些小傲娇的妹妹不停地抹着眼泪,漂亮的脸蛋哭得皱巴巴的;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刘秩、苏奇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皆是一副悲伤至极的神情……
季城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而悲伤,为什么而哭泣,为了什么事……亦或者什么人?
他站在雨幕下,蓦然惊觉自己居然淋不到一滴雨水。斜风携细雨,四面八方袭来,直挺挺地没入他的身体里,然后穿出,滴落在地。
季城生出一种自己和此方世界不在一个图层上的感觉。
地上坑坑洞洞,已然蓄起了一个个水洼,形状各异的,不知深浅。
季城带着惊疑与困惑踩过水坑,向前走,挥手呼喊,朝着面前熟悉的人们。
只是……无一应答……
他们撑着伞,目光或隐或现,向着季城身后的某个存在……悲伤、哭泣、不能自已。
季城回首,看见自己躺在透明的棺材里,面色惨白,没有生气。
雨水打在棺材板上,滴答滴答,将那张秀气的脸打得有些模糊。
“我……死了?”
季城的内心涌现无尽的荒诞,他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站在众人之间,像往常一样……吗?
季城环视周围,人们对他的存在熟视无睹。
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想像平常一样揉揉小妹的头,却不曾想直接穿透了过去……就仿佛……自己是不可触摸的空气一般。
“怎么会……怎么回事?”
季城收回手来,低头看了看,满脸的不可置信。
“难道我……的确已经死了吗?”
“现在的我,只是灵魂?”
枝桠上,叶层下,黑色的鸦抖擞着羽毛上的雨水,烦人地嘶哑着……
一只两只……千只万只……难听的叫声叠在一起从雨幕间穿过,像一只拨弄琴弦的手,演奏着名为悲哀的曲调。
季城耷拉着脑袋站在自己最熟悉的人们之间,面朝着不远处自己的尸体,怔怔地出神。
“原来死后真的会有灵魂”——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了。
所以阴曹地府、十殿阎王、孟婆与奈何桥……都是存在的吗?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牛头马面或者黑白无常来把自己带走……也不知道传说中的孟婆是个美女还是老太……
葬礼持续了很久,雨越下越大,黑鸦愈叫愈烈,似在与天争鸣……将众人的泣声一同埋葬。
季城胡思乱想着,明明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在身边,他却感到无边的孤寂一阵阵袭来,如同农历八月十八的潮水一样,势要将自己拍打下深渊。
“嘿!”
季城突然察觉自己的右肩被拍了下,他习惯性反意识地向左回头,与一张充满错愕的双眸对上了视线。
“哈,我就知道我引渡的不是寻常人。”
一个面容精致姣好的少女扬起眉尖道。
她穿了一张长到拖曳在地的白色长裙,黑金色的长发随意飘散至腰间,深黑幽邃的瞳孔里泛着彩色的光晕,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没得逞的丧气。
“你是——,”季城瞄了眼少女的白裙,又瞥了眼她黑金色的长发,惊疑不定问道,“黑无常还是白无常?”
“无常你个鬼头哦——你怎么不说我是牛头马面呢?”少女有些愠怒,没好气地瞪了季城一眼。
雨声很大,鸦叫很吵,少女的声音却如空山梵音般清晰悦耳,将季城从名为孤独的深渊里一步步拽出。
“那你是牛头还是马面呢?”
看着少女微皱的眉头,季城心生捉弄之意,僵硬的面孔渐渐柔化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