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
林平生脸色一呆，似是不敢置信，随后深深的皱起眉，神色愠怒，“问道？问何道？道为何？身无道，更非知，既不知，何来问？”
面对林平生略带怒意的质问，上玄仙人并未动气，依旧温和浅笑，长者风范。
“此道非彼道，老夫所问之道，乃心之道，乃自我之道，乃脚下之道，乃向道之道。”
老者的话语声虽不大，却宛若擂鼓一般，在林平生耳边响起，振聋发聩，他喃喃低语：“心之道，自我之道，脚下之道，向道之道。”
林平生肃然，神态恭敬，拱手作揖行礼，“请上玄仙人赐教！”
上玄仙人哈哈一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抚须而笑，拉着林平生缓缓坐下，坐而道也。
上玄仙人指了指四周茫茫的白雾，意味深长的道：“你看到了什么。”
林平生望向四周，除了白茫茫的迷雾，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晚辈愚钝，除了白雾，看不到其他东西。”
“你可知为何？”
思索一番，林平生抬起头说道：“此幻境特殊，限制了我的视野，就好像阵法一般，遮蔽我的感知。”
上玄仙人摇摇头，“一切，是你太弱。”
“你的实力，只能够看到这一丈方圆，至于一丈之外的风景，对于你来说，便是天堑。”
“可晚辈一直在修炼，实力会不断增长，那么所看见的也会越来越多。”林平生反驳道。
上玄仙人轻一挥手，顿时四周白雾退散，十丈方圆可见，“你是说像这样？”
“正是如此，晚辈通玄境可见一丈方圆，那破妄境看的更多，待更高境界，晚辈自然看的也就越多。”
上玄仙人并未反驳林平生所言，笑容依旧，“十丈方圆是你破妄境可以看见的景色，至于本一境”
继续一挥手，白雾继续退散，露出百丈方圆，“百丈方圆是本一境能看到的景色，之后呢？”
“之后便是比本一境更高的境界。”
上玄仙人摇摇头，“比本一境更高的境界，你如此自信能够达到？破妄本一诸多磨难，你确信皆能渡过？”
林平生不自满亦不自谦，表情严肃认真，“晚辈自信能够渡过一切磨难，修炼到更高的境界，看到更多的风光。”
上玄仙人静静地盯着林平生，那眼神好似要看到他心里去，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林平生眼神坚定不移，这一路的经历，见过的人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一件事，他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是修行上的天才，如此资质，如何不给他信心？
“可，那又如何？”
林平生愣了一下，不知上玄仙人何意，不等林平生询问，上玄仙人便继续说道：“便是你修行到又如何？纵使你修行到这界顶峰又如何？你能看透这白雾所有景色吗？”
上玄仙人的话语，让林平生顿时站起，“敢问上玄仙人可否看透这白雾？”
“可！”
“再敢问，上玄仙人境界多高？”
“我境界多高？”上玄仙人无声一笑，“本一是座山，这座山很高，人间最高。老夫的境界，是山上之山的，天。”
“天！”林平生瞬间明白上玄仙人的意思，天之高，非山可及，这是不同的境界，山再高，也是人间之山，可天却非是人间之天。
“你可明白，差距所在？”
林平生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如此大的差距，他心里压力非同一般，格外沉重。
这一沉默，便是一柱香的功夫！
“既然上玄仙人的境界能够看透这白雾，那便等我修炼至此，我亦可以看透这白雾。”
上玄仙人又是无声一笑，又是一句：“那又如何？”
这又一句的“那又如何”，让林平生彻底懵在了原地。
“当你站到新的山峰，你才会发现世界如此之大，自己的境界如此可笑，就如井底之蛙，望见的永远都是自己的那一片天空。”
“你跳出这个圈子，回头看圈中的风景，发现圈内的人如此愚昧，浑然不觉己身之卑微，可你却不知，你跳出这个圈子，所进入的不过是下一个圈子罢了，你在他人眼里，亦如你眼中的圈内之人。”
“你修炼到老夫的境界又如何？看透这白雾又如何？你踏足的山峰，也只不过是山峰罢了，你的命运和你的一切，皆不过是别人眼中的棋子，可随意摆弄。”
“你以为你可以成为天，可你认为的天，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人间，正如老夫在你们眼中便是天，可老夫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如此，你还如此自信吗？”
上玄仙人右手猛的一挥，顿时这片空间的白雾，尽数消散，露出白雾里的所有风光。天空是一片光镜，地面亦是一片光镜，林平生站在天地光镜之间，身影映在天空光镜里，天空光镜里的身影又倒映回地面光镜，如此轮回循环倒影，林平生身影无限，在这片空无一物的镜世界里，只剩下千千万万个林平生。
整个镜面世界，沉默了下去，虽然白雾消散，可那股迷茫、恐惧和无力感，却如潮水倒卷般涌现，上玄仙人的话语，终究是化作鬼魅，在林平生心内肆虐，蚕食吞噬着心中的希望和信心。
道心，衰减！
时间在缓缓流逝，沉默中的林平生，经受着别样世界观的冲击，努力撑起的信心，却被一座座山，压的下坠，下坠，再下坠。
人就是如此，再强大的信心，在高高的看不到边际的目标面前，都会逐渐消失退去，变得疲惫无力，原本可以达到的距离，也变得遥不可及，早早的停止在原本可到达的位置的前方。
人性本质的畏惧，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林平生亦是如此，可看到的风景，可达到的山峰，还未达到之前，便已知晓这座山峰的不值一提，又如何提起信心，去跨越到这座山峰之上？
良久的沉默，在天地光镜里，酝酿的越发浓烈。
突然，林平生缓缓低语，“那又如何？”
上玄仙人倒是愣了，下意识问道：“什么？”
回过神来的林平生，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坚定，“便是诸天再高，那又如何？便是踏上此座低矮的山峰，那又如何？便是跳出圈内，亦在圈内，那又如何？便是他人眼里的棋子，那又如何？便是身处人间，那又如何？”
“我踏上山峰，哪怕再矮，也能够帮助师傅我成为天，哪怕是诸天之下的人间，也能够离找回亲人更近一些我跳出圈内，哪怕依旧在圈内，也能够让掌握一段自己的命运我依旧是棋子，至少我还可以成为棋子，谁又知道我不能跳出棋盘，成为下棋之人？”
“这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我踏上这条路，便一去无回，何须在意前路漫漫？又何须在意来路苍茫？只需一路前行罢了，哪怕身死，也不过是路上的风光，而这段路上，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已然让我无憾。”
在林平生心里，亲人终究是最重要的那一点。
上玄仙人仔细严肃的看着林平生，这一刻，他才真正看见了林平生。
“这一路上，诸多磨难，生死不尽，你当如何？”
林平生洒然一笑，语气轻快而坚定。
“只一剑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