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回暖,透过镂空的雕花杉木窗,萧玉婉可以看到外面杏树上攒出的浅绿色嫩叶。
她的手上捏着一根细长的丝线,泛着莹莹光泽,十分坚韧牢固,似乎还有红褐色的凝血。
她的手抖了抖,眼眶通红,发狠一般双手用力想要拉断那根丝线,最终却只能将自己的双手皮肉勒破,扎眼的鲜红色滴落在她华贵的裙摆上。
她可以想象,当时那匹马被父亲策得飞速,然后蹄子突然撞到了这根丝线上当即被勒得见了骨肉,而后这匹马将她的父亲甩了出去,叫他的父亲输了手中的兵权。
这一切都是拜萧含清那个无稽的要求所赐!
她们梁王府,为萧家保得江山太平,最终却被夺了兵权只当个摆设。
今日是新帝登基大典,万民朝拜,大赦天下,她的父亲却躺在床上不得动弹。
她没有将这丝线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如果父亲知道自己竟是被个小女子设计而死,他宁愿自己是为了追帝王想要的那只兔子被摔了下去。
人人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应,她求了两世,萧璟还是未能看她一眼。
她觉得自己总是过得很苦,总是很固执,却总又得不到。
她甚至已经有些忘记自己为什么喜欢上萧璟了,这就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即使她累了、死了,肉身化作尘埃扬在风中呜咽,呼喊出的也依旧是那位少年天子的名字。
萧璟从未给过她希望,现在甚至这样对梁王府,这一切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这样好的家世,又是被皇后看中的,爱慕、美貌,贤淑她一样都不差,和萧璟在一起时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萧璟宁愿披荆斩棘越过万重艰难和萧含清在一起,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
她太爱萧璟,将他当做了所有,无法如愿以偿之后,便遭受锥心之痛,叫她每时每刻都如身处文火中,耗费无数精力,看不到结束的尽头。
而她引以为傲的家世,终于为她愚蠢的爱意赔上了昔日的繁华。
如果还有来世,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萧玉婉莹白的腮上一滴灼烫的泪珠滚落,砸在她受伤了的手掌心上,和鲜血混在一起,最终失了暖意。
流年换,心成灰,断相思。
“郡主!”丫鬟梦兰进来后一眼就看到自家郡主痴痴地望着手中的一根丝线,手心上、裙摆上皆是血迹,连忙惊呼一声朝外喊道:“快请大夫来!郡主手受伤了!”
萧玉婉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拉住梦兰的胳膊,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用叫大夫。
“新帝大典结束了吗?”她声音有些滞涩,渴望的看向皇宫的方向。
话音刚落,皇都中敲响了一声金钟,沉闷庄严的声音回荡在所有角落。
她仿佛可以看见萧璟意气风发的站在高台之上,英武的飞肩后缀着明黄色的裘披翻飞,顶冠上四条金龙口中衔珠,眸中星辰万千向下训示。
他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她。
如此想着,她胸闷气短,口中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郡主!”梦兰上前去将摇摇欲坠的人扶住,眼看着萧玉婉面色苍白呼吸虚浮心中惶恐不已。
“扶我起来,”萧玉婉喘着气,有些艰难的说道:“我要去见陛下”
一天的登基大典总算结束,外面已然是黑夜,萧璟有些疲惫的来到养心殿,里面陈设皆被换新,众人不知新帝喜好,只能按照以往的礼制中规中矩的布置。
他面色郁沉,在看到萧含清的时候眉心展开,快步走过去将人抱紧。
萧含清欢喜地叫一声“璟哥哥”,又含着笑说:“如今该叫陛下才是”
萧璟在她的肩窝蹭了蹭,语气中略含些委屈抱怨道:“这些人废话说个没完没了,好烦”
本来早就结束了,又在太和殿中和几位老臣商量了一些要急的事情,这才拖了这么晚。
萧含清差点笑出来,却要安慰这位在外人面前英勇神武的陛下道:“已经寅时了,陛下还是先就寝吧”
萧璟抱着人不撒手:“那朕要求皇后侍寝”
萧含清静默一瞬,将腰间的手拉开:“陛下莫要胡说”
萧璟不依不饶的缠上去,从后面将人圈在怀中,轻声道:“天子一言九鼎,况且我何时骗过你?”
“向来都是你骗我,”说到这儿他声音有些闷闷的,在低头在姑娘的脖颈上轻咬一口,似是以示惩戒。
只是一挨上萧含清温热的皮肤,他就有些无法自制,再加上他们俩已经初试,如此便有些叫他心思荡漾起来。
高大的男子先是尝试一般在萧含清颈边小口啄了啄,而后将对方bnn的耳垂含在口中温柔舔舐。
萧含清默许了对方的动作,闭了眼脸颊上红潮浮现。
箭在弦上,却听到外面越飞捷通报道:“陛下,右相大人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萧璟额角轻跳,抑制住自己想杀人的冲动喝道:“叫他明日再来!朕已经就寝了!”
有什么话方才在太和殿不说,追到养心殿来讲?!
萧含清却已经不好意思起来,将人推开整了整有些散乱的鬓发,眼中含着温柔的光轻咬了一下下唇:“陛下,政事重要”
萧璟心中长叹,只得叫越飞捷将人请进来。
陆言一身朝服,胸前背后绣了仙鹤图,进来后正要行礼,被萧璟不耐的止住:“有事快说,朕要睡觉”
陆言顿了顿:“是”
只是眼神却落在了旁边的萧含清身上,谋子一沉似是诘问:“敢问昭华公主为何在此处?”
萧含清没料到会提到自己,有些迷茫的看向萧璟。
萧璟抬手举起茶盏饮一口,朝着陆言挥挥手:“正好都在,陆爱卿过来,朕有一事相求”
陆言上前恭敬地站在萧璟面前:“微臣不敢当,皇上有事尽可说,微臣愿为皇上肝脑涂”
萧璟摆手示意不必多言,抽出自己放东西的匣子,将那份早就写好了的诏书递给陆言。
萧含清认出那是萧璟曾经给自己看过的那一份,瞬间紧张的呼吸都有些凝滞。
萧璟信任陆家,自信自己的一切要求都不会被拒绝。
只是让萧含清入陆家族谱,然后再编造个理由说昭华公主逝了就行,便可将他心爱的姑娘立为皇后。
陆言看完后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眸光有些哀色,沉沉的看向萧含清。
萧璟解释道:“我和含清并无血缘关系,其中缘由颇为复杂,改日再向右相解释”
“陛下”陆言跪下去,哀痛道:“此乃天下之大不韪!您怎可为这个妖女做出如此决定”
萧璟拧眉沉默不语,片刻后有些疲惫道:“朕不过是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皇后就这么难吗?若是连右相你都不支持,天下谁人会信服于朕?”
“陛下,别的事都行,唯独这件不行,”陆言跪在地上,就差声泪俱下:“您想让谁当皇后都行,唯独她不行”
萧璟摸着诏书上明黄色的绢布,面无表情道:“谁都行?那朕娶子林为妻?”
跪在地上的人身子僵硬,而后竟然道:“也可”
萧璟:“??!!!!”
“你宁愿叫朕娶个男的??!”
陆言抬起头来,看着旁边站得亭亭玉立的萧含清摇头道:“陛下,此女是妖祸”
萧含清心上一抽,自己先忍不住上前道:“大人莫要空口污人清白,为何从一开始就口口声声说本宫是妖祸?”
萧璟也眼神探究的看向陆言,今日他要是说不出个是非黑白,这位天子的脾气可不大好。
殿中寂静半晌,陆言磕了个头沉声道:“陛下明鉴,此女乃是周国后人,她那位母妃曾是周国派来的细作”
萧含清肩上披帛抽动,应声而动,悄无声息的滑落在地。
她直直的站在那处,杏眼圆睁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这事情,她连璟哥哥都没有说过,她只讲过自己身体中有一半的周国皇室血液。
“什么?”萧璟站起身来,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萧含清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抓住了那个接近答案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