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是被气的急了,这个时候一点礼法也不顾,直接将泼皮的本性彻底暴露出来。
这时候贾府的一众小孩儿更紧张了。
经过两三代人的传承,贾府早就已经从武将勋贵人家转换成了耕读传家的模样。
尤其是自从贾政掌管了家业之后,家里的孩子无论背地里你怎么乱来,放在明面上一定得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之状。
如今这外面来府里投靠的薛大郎可以不要脸,可以不讲礼法,但身为家中公子的贾琮,可万万不能逾越这道底线。
这一旦传出去,不单单是毁了贾府的名声,更重要的是贾琮未来本就没啥大希望的仕途,更是会直接失去所有希望。
对于一个庶子而言,若真闯出如此大祸,恐在这贾府再无容身之地。
贾琮本就艰难的处境愈发雪上加霜,往后的日子怕如履薄冰。
可就当贾环准备过来,强行将已经开始说胡话的琮哥哥拉走的时候,却见贾琮挺直了脊梁,如青松般屹立在那里。
“空口无凭,敢立字据否?”
贾琮坚定且自信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这掷地有声的话语,直让贾环伸出绝的手都不自觉畏缩着退了回来。
站在一旁的晴雯,一双秋水般的妙目之中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几分赞赏。
平日里就透着一股伶俐劲儿,此时更像是被贾琮这股非凡的气魄点亮了一般。
“纸笔拿来,怕你不成。”薛蟠嘴角一咧,全然是个要吃人的模样。
贾府虽然没有几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但到底是大家族,小儿开蒙这种事情还是必备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贾环就从一旁拿了纸墨过来,摊在了大石桌上。
原本贾环打算请站在一旁的贾兰过来写字,毕竟这位荣国府二房嫡孙从小便接受祖父的亲自指导,那一手好字在一众小孩里面当称第一。
但贾兰有些太过内向,既然人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连忙挥手推脱。
贾环也明白,贾兰就是这么个性子,这个时候也不难为他,转过头就将目光落到了贾琮身上。
“看我作甚?”
贾琮扭过头来,立马给了贾环一个不要找事的目光。
因为年龄稍大一点的缘故,再加上平日鬼点子多,贾琮本就是这群孩子里的孩子王般的存在。
成年人要讲尊卑,可是在一群书还没读得特别明白的孩子眼里,尊卑暂时还只能流于表面,还没来得及彻底刻进骨子里。
更何况他贾琮跟贾环就是一对难兄难弟,这种身份平时揍起来那更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贾环的动作很快,片刻的功夫,一个简单的契约便已经写成。
随即他便把笔直接递到了贾琮手边,贾琮接过笔来,本想直接落笔,没想到却被身旁的晴雯顺手拦了一下。
“琮哥儿……”晴雯想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却又不知道到底说什么。
而贾琮也没有说话,他看出来了晴雯的担忧,随即回过头来给了晴雯一个放心的眼神。
然后干净利落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贾琮写完,把笔横在了自己面前。
“嘿嘿,素闻你们贾家治家甚严,一会儿出个光天化日之下祼奔的子弟,倒难免叫人笑掉大牙。”
薛蟠一边说着一边歪着脑袋,嘴角扯起一抹极为张狂的笑。他那健壮却又夹杂着几分蛮横的身子,此刻随着笑声不住的颤动。
一双三角眼眯成了缝,透着一股嚣张跋扈的邪气。
那模样仿佛已经抓住了贾家天大的把柄,目光在贾家这些小孩脸上来回扫着,眼神里满是挑衅与不屑。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耀武扬威的斗鸡,身子后仰、双手叉腰,那嚣张的气焰,简直要冲破这庭院,直上凌霄宝殿去。
贾琮这臭小子三番两次刺激自己,无非就是想要借着口舌之利来吓唬自己主动放弃。
即使如此,那他薛某人便更不能中了这小子的歹计。
于是他上前半步一把抢过贾琮手中的笔,随后也同样利落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俗话说字如其人,但这句话到了薛蟠身上,却不那么适合。
这个行为粗鄙、性格中自带几分蛮气的家伙,至少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手腕沉着有力,字迹也是清晰工整。
说到底,薛蟠也是公子哥出身,作为家里的嫡长子,小时候家里人肯定对他寄予厚望。
他现在变成这般荒唐模样,一面是因为父亲去世的早,缺乏管教。另一面则是其母亲对其有着一种不切实际的溺爱。
不过一个自己儿子杀了人,还能心安理得带着一大家子去亲戚家暂住的人,教出来一个杀了人都不当做一回事的畜生,也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文契收好,双方便准备朝薛蟠一家人现在住的梨香院出发。
贾府的学堂位于荣禧堂东侧偏南,在贾赦院子的后方,正与体仁沐德院相对。
梨香院原本是荣国公静养的地方,位于荣国府东北方向一个相对偏远的角落。
这个地方是贾政亲自安排的,毕竟虽然他背不住王夫人的请求,把这犯了事的一大家子接了过来。
但自己这小姨子一家明显是个不安分的,为了让这一家人来了之后少惹点事,便将这空闲的梨香院给打扫了出来。
众人一路沿着荣国府跟宁国府之间隔出来的一条小道,浩浩荡荡朝着梨香院进发而去。
贾琮与薛蟠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俱是昂首阔步,却又各怀心思。
身后众人虽然对贾琮的选择十分不解,心里都揣着忐忑。但这个时候,既然已经无法阻拦便只好在后面默默的给贾琮打气。
在他们心里贾琮这回输是一定要输的,只是尽力想让贾琮输的不那么难看。
众人行至梨香院停下了脚步,此处虽然是贾府的地盘,但是现在有客人居住,贸然进去打扰,忒是无礼。
薛蟠也没有搭理门口这一群小屁孩儿和香菱,独自进了院子。
香菱现状,只好跟晴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也跟了进去。
所幸这个呆霸王做事还算麻利,不多时便有下人牵着一棕一黑两匹健马走了出来。
“你年纪小,做兄长的我便让你先挑。”
对于一场根本不可能输的比赛,薛蟠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大度。
然而就当贾琮准备随手选那匹棕马的时候,薛蟠这个时候却又突然开口。
“我家的马原在金陵城外的庄园里边撒野惯了,非是尔等平日里骑的那些矮小的果下马。若是等会儿跑起来一个不慎摔在地上,那非是骨断筋离……”
薛蟠眼睛斜瞥着,正以一种嘲笑与轻蔑来展现自己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却骤然被贾琮打断。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薛大郎在此絮絮叨叨,未免太过于女儿姿态。
若是不敢比了,你就放个话,我们兄弟只要钱,绝不会过分难为于你。”
说罢,在薛蟠那明显因为一口老血憋回去了而气的目眦俱裂的表情之中,
贾琮顺手把下摆往上一撩,系在腰间,那潇洒的劲儿直逼黄飞鸿。
“小心着些,万一不行,不必逞强。”尽管贾琮已经摆开了架势,但晴雯还是颇为担忧的提醒了一声。
“晴雯姐放心便是!”贾琮脸上露出了一个大男孩般的阳光微笑。
随后只见贾琮迈着四方步,紧接着连一旁备好的马凳都没有踩,单手抓着马鞍,右腿用力一屈,然后整个人便如飞鹰一般轻巧地落到了马上。
双腿一夹,一个标准的马步便已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开玩笑,土木人去草原上帮着牧民顺手修点工程,然后牧民朋友顺手教教教我们骑术,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贾琮在心里默默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