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芝闻言点头道:“是我了,当日,我与你同船,我在三层,你应该是在统舱,船舶停靠,见有人在往水里扔人,一时心下不忍,便才出言阻劝。”
“却是不想,竟救下了先生这般大才,听我父兄所说,先生乃我华人中的人杰龙凤,民族工业之希望,尽在先生之肩,小女子那一日的无心之举,倒是成了我李家之幸,甚至是民族之幸了呢。”
郑毅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冲她抱拳行了一礼,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先行谢过了,他日,若是小姐有所差遣,在下赴汤蹈火,也必是在所不辞。”
“先生,切莫如此说,佳芝乃是女子,即使是平日在姐妹之中,也是最无甚用处之人,能救下先生这般奇人,不止是我李家之幸,就连我平日与姐妹聊天,也觉得光彩,终于有了可以吹嘘之处呢。”
说着,李佳芝似是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嘴角微微向上,很是好看的乐了出来,眼中之得意,倒是不似客套。
“哦,对了,我听说你今日,一直在忙碌,还没有吃饭食,便做了几味家常小菜,给你尝尝,中餐和西餐倒是都有,也不知你是否吃得惯。”
郑毅这才看到,小环的臂上居然是挎着一个食盒的,他刚刚注意力和目光都落在了李佳芝的身上,竟是丝毫没有去看小环一眼。
此时再去朝那小环看去,却觉得那小环似是在鄙夷他一般。
“今天的菜肴可是我家小姐亲自做的,平时啊,就连老爷都极少能吃到小姐做得这般多的菜呢。”
说着,小环一样样地拿出来,道:“这是勃艮第炖牛肉,香煎鹅肝,拆蟹肉烩天九翅,八宝冬瓜盅,你啊,真的是有口福,都是大菜呢。”
李佳芝:“小环,待先生要尊敬些。”
“略。”
小环却是只跟郑毅吐了下舌头,做着鬼脸,实在是看不出有半点尊敬的意思。
她毕竟照顾了郑毅半个多月,实则跟郑毅挺熟的,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敬畏。
事实上确是李佳芝出钱救下了自己没错,但在他刚刚穿越,身体最是虚弱,命悬一线时照顾他,真的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其实是小环才对。
李佳芝把他买了之后这大半年还是第一次露面。
虽然,小环照顾他的时候也是总偷懒就是了,但好歹人是活了么。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在下不过是一工匠,这真是……小姐厚爱,愧不敢当啊。”
李佳芝:“也不知先生口味,便做了两道粤菜,两道法菜,您看看是否吃得惯,
我听说先生是福建人,自小在美国长大,可惜,福建菜和美国菜,佳芝都不会做呢,若是以后有机会,倒是愿意学学,做给先生来吃。”
“不敢不敢,小姐这般,倒是让在下受之有愧了。”
李佳芝摇头,道:“我知道,父兄仰仗先生,所图者都是家国天下的大事,佳芝一介女流,帮不上半点的忙,唯有这庖厨之道,还算擅长,若是先生喜欢佳芝的菜,岂不代表,佳芝也为这大事业出了力了么?”
“鲁迅先生曾在文章中说,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
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佳芝只有这庖厨的能耐,能为先生于父兄所图之大事业,聊表寸心,自认,也算是一分热,一分光,倒也与有荣焉呢。”
郑毅闻言,不由得情不自禁地一笑,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竟是也顺着接下去地背诵道: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李佳芝:“先生也喜欢鲁迅么?”
“自然是喜欢的,反倒是小姐,您竟然喜欢鲁迅,倒是真让人意想不到。”
说罢,两人竟是索性在这异国他乡,聊起了鲁迅来了。
这个李佳芝,虽是一介女流,却居然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乃至崇拜鲁迅,对于鲁迅的文章,信手拈来,竟是都读过多遍的。
郑毅自不必说,他虽然也没有多喜欢鲁迅,但他上辈子那个岁数,小时候都是看着鲁迅全集长大的,动辄的全文背诵,阅读理解,也不是白做的。
说真的这年头就是鲁迅本人亲自过来探讨,跟他比对鲁迅的阅读理解,恐怕也未必比得过他。
只是,郑毅这戏嘴上探讨的虽是鲁迅,可是这心里面,想得却是张爱玲哩: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