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修并没有去看那片小镇，用不着暮梢开口，他也知道他说的是哪儿。

那小镇是他们身上永远无法愈合的疤痕。旅雀人的首都——苍雀之都，奇丹柯。

奇丹柯是一位传奇的名字，而他们的首都，也以这位伟大的先驱之名命名。

旅雀人的衰落，就是在奇丹柯被占领后开始的。那一场发生在四十年前的大规模战役，摧毁了他们的家园，迫使旅雀人不得不退守至天雀边境的大草原，在这之后，天雀人一蹶不振，领土被墨坎人与古坷次人一点点蚕食，从天雀第一大势力沦为一个边境小族，无数旅雀同胞被奴役，为敌人的战争机器提供鲜血的养料。

他的妹妹，以及将军的父母，都死在那一场爆发在奇丹柯主城内的战役中。

他至今记得，那一座黑色的巨大飞垒，用炮火撕裂房屋，撕裂街道，撕裂人们肉体的情景。大火在城镇里熊熊燃烧着，被烧成煤炭的人们铺满了整条街道，有些人为了避火，逃到屋顶，被空中袭来的炮弹炸成了碎片。

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年，当年那股几乎吞噬理智的怒火，早已在时间的洗刷中熄灭了。留下的，只剩淡淡的哀伤与惋惜。

那一座黑色的飞垒，在奇丹柯上空悬停了四十年。这四十年来，无数尝试夺回奇丹柯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那座黑色的飞垒，是旅雀人心中永远无法驱散的梦魇。

“那里不是只有一座飞垒吗？”

暮梢突然问道。

虽然纳修听不懂他的语言，但他能感觉到暮梢在问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说什么？”

于是他问。

“他说，那里不是只有一座飞垒吗？”

他一时没读懂他话里的含义。这句话在天雀人的语境中就像是，月像不就是在天上吗？读不出任何意义的疑问句。

“一座飞垒？”

他一脸疑惑的问。

“为什么我们不杀过去，这么多人，怕一座飞垒？”

暮梢这句话，把夏儿都说愣住了。

“他说什么？”

“他，呃…他说，我们为什么不…试着…杀回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军队中突然爆发出欢乐的笑声，愉悦的气氛如同声波般向军队两头传去，前面的，后面的，士兵们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在嘲笑一个不会用勺子的外族人。

前面没听到的士兵面露愠色，要他们小点声，在这高坡上放声大笑很容易被敌人听到。

“那个外族佬说，你应该去夏丽家里，把她丈夫从她床上踢下来，丢出门外，顺带把她儿子和孙子孙女也丢出去，然后把她按在床上说，‘亲爱的，我才是你的初恋’，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点也不好笑。”

那个士兵无奈的叹了口气。

暮梢想的其实并不是杀回去。

他想的是——把那座飞垒抢下来，就能去寒境了。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没准当场就会笑死几个。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纳修拿出一根爆烟，含在嘴里，

“难道你准备用弓把那飞垒射下来？”

“射不下来吗？”

暮梢问。

“你从这地方可能看不出来，实际上，那飞垒的高度足足有40升距【约600m高】，远超所有单兵武器的射程，换句话说，你们就算拿着那张弓，走到那飞垒正下方，它停在那，让你射，你也伤不到它。”

纳修说道，夏儿为他翻译着。

天雀人的空域优势，就是依此建立的，飞垒的浮球虽然很脆弱，但可以上升至非常高的位置，以获得极其广泛的打击范围，通常地面部队还没接近飞垒时，就已经被全数歼灭了。

单兵武器伤不到，重型武器又丝毫无法接近，它只要停在那上空，就是无人能敌的。

“而且那家伙是墨坎人的重型飞垒，配备二十门重炮，普通飞垒只有一门，飞行高度也远不及它，它以一当十还绰绰有余。”

这么看要抢这飞垒的确是不太可能。

“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击落它吗？”

暮梢问。

“当着它的面，在它正下方150宽距【约200m】范围内，叫上十个人，花一天时间取材、建造一座重型防空弩炮，然后朝它射击就行。”

“它不会同意的。”

一士兵忍不住插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又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升距、宽距、时距都是天雀人的计量单位，由于测量十分精确，被世界各族人广泛使用。】

暮梢若有所思。

…

“你们天守人都是猎户吗？”

“不，有些天守人不是很擅长捕猎，就会去干别的，匠人、厨师啊之类的。”

夏儿与小翎正在闲谈。

“噢…”

夏儿点点头。

看来他之前生活在天守域，也是和其他天雀人住在一起，很少和天守人打交道。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参军吗？”

小翎好奇的问道。这家伙戴着小头盔和眼镜，白白弱弱的，看着也不像是个当兵的料。

“我以后想当驭风师，带其他旅行家们周游世界各地。”

“载客？那不就是你们敌人在干的活吗？将军知道肯定会枪毙你的。”

“噗嗤…”

逐风忍俊不禁。

“不，不是，我，我是说我想和别人一起去，不是租飞垒载客。”

夏儿明显有些紧张。

“你们旅雀人是不是不喜欢把飞垒租给外人？”

“是。”

小翎面色一紧，急忙凑到暮梢面前小声道：

“糟糕，爹！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暮梢面不改色。

这么说跟着这群人岂不是浪费时间？他们有飞垒也不会外租的！

忽然，前面的纳修停了下来。暮梢及时刹住脚步，逐风撞在暮梢身上，小翎撞在逐风身上，夏儿撞在小翎身上，夏儿本就疲软不堪，这一撞差点摔倒，小翎急忙伸手托住他，他的身体又轻又软，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飞。

似乎不只是纳修停了下来，而是前面一长队都停了下来，他们停在了一片深绿色草原的坡上，可以看到前面的人群一路延伸，触及坡顶。

夏儿探头问向前面的纳修。

“爷爷，前面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