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谈，美人相伴，不能说不美，如果没有识海里某只醋坛子的翻江倒海，苏九很愿意和连南音共度二宵，奈何，只好在第二天凌晨告别美人，独自回到房间里，嗅着美人余香，喃喃自语：

“不为任何人的意志所左右，呵，连南音啊连南音，你这是把自家砧板上的鱼丢到大街上，谁想吃都可以啊。”

昨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很多。

当然不是谈情说爱。

无非是双连从古到今的争斗，不外乎穷山阵所系，以及方庭钧不能宣诸于口的寰宇，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连南音拿出来的诚意....当苏九说自己初入修行如何如何，她二话不说，让人送来典籍百卷，囊括无思江由天的人文地理、历史等等，算得上百科全书，苏九该知道的上头都有，不该知道的...做梦呢。

它们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只要愿意，费些时间花点黄白之物，到哪儿都能买到，连南音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不过苏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沉默：

“如你所说，穷山阵守护的是这片天的规矩，它为万年前的混乱写下铁律，定下修不扰凡的丰碑，但有违者，天诛之...可我在外头，眼睁睁看着跌至惊蛰的恶女以凡猎妖。”

他说的，自然是曾经为祸穷山的妖妇许柔儿。

连南音迟了片刻才出声：

“规矩自出现起，就是给人打破的，何况穷山之上竖起的，关乎千千万万修行者的自在，他们不敢肆意妄为，生怕不经意的挥手碾死了蚂蚁招来天罚，连山门之间的倾轧也是无波无澜，唯恐对方藏了凡俗在山上。”

“所以啊，无思江由天已经承平很久很久了，久到负面恒生，他们潜藏着，蛰伏着，没有一天不想颠覆规则，没有一天不在颠覆规则的路上，你所说的那个恶女，想来就是他们的成效了，或许有一天，他们可以站在阳光底下肆意妄为，而我们头顶的贼老天会像个哑巴，一声不吭的。”

这就是连家世代守护的东西吗？

苏九亦沉默良久。

修不扰凡，军不侵民，一直以来，他都是认同的。

可出现在连家身上？

思及连云皆和连云踪的作为，苏九保持疑惑，嘴上道：

“连珏山不怕万夫所指吗？

话刚说完，苏九就后悔了。

无思江由天承平万年，滋生的阴暗难以计数。

区区连珏山，即使能与镇守穷山的连家扳手腕，又哪能堵得住悠悠众口，究其原因，无非是落到承平太久的世界身上，太平久了，往往会忘记太平的珍贵，固然会搭些纵横家的线，但根本原因改不了。

哪个世家不想开枝散叶。

哪个帝王不想千秋百代。

哪座山门不想居高临下。

哪怕是连家，难道就没有携穷山以令诸侯的心思？

苏九谁都不信。

“人心最难测。”

连南音的回答很简短，也是此次会谈的句号，留下苏九对着没有阳光的清晨蓦然，直到识海里响起冉寻的声音：

“或许她是淤泥里的白莲花，但淤泥就是淤泥，和它长出了什么样的花没关系。”

连家的泥潭，早在近万年的太平里烂透了。

否则的话，面对五行矿脉与连珏山，他们首先考虑的，不应该是伤亡和利益，而是竭尽全力将对方打趴下。

苏九何尝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