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窗外的月光洒在树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办公室里只剩下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昏黄的光照在堆满学生档案的桌面上。美妍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拿起最后一份档案。她知道，这份档案属于杨利川——那个让她心里始终不安的学生。

杨利川，16岁，数学成绩年级第一，61分。在这所整体成绩并不理想的学校里，他的成绩已经算是耀眼。然而，这个名字却总是伴随着“缺课”、“旷课”等标签。几天的观察下来，她已经注意到教室里总有一个空空的座位，那正是杨利川的。她曾多次听到同学们谈起他，有人说他是个天才，也有人说他只是运气好。更有人抱怨他“仗着聪明，根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美妍摇了摇头，翻开档案，仔细阅读起来。纸上的文字寥寥几行，记录的都是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并没有特别详细的内容。除了那耀眼的数学成绩，其他科目的成绩单乏善可陈。她眉头微皱，心中有些疑惑：他为什么总是缺课？是家里有什么变故吗？看来应该到他家走一趟，看看具体情况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美妍拿着写有地址的纸张出发了，她骑着单车穿过蜿蜒的小巷，远离了繁华的市区，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这里的楼房斑驳陈旧，墙上的灰尘和裂缝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风霜。楼道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狭窄得几乎只能容纳一人挤过。

美妍找到杨利川家的门牌号，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门。没多久，门缝里探出一个中年女人的脸。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警惕。

“您好，请问您是杨利川的母亲吗？我是他的老师，美妍。”

听到是老师来了，女人的神情立刻变得柔和了一些，她连忙将门打开：“快请进，屋里坐！”

美妍走进客厅，屋子不大，却打扫得很干净。虽然陈设简陋，但每样家具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美妍被角落里的一张空荡荡的钢琴凳吸引了。她微微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张孤独的凳子上，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凳子的旁边，还摆着一块桌布——淡黄色的棉布，边缘绣着精致的花纹，显然是细心挑选的装饰品。可是，这桌布下方却空无一物。

美妍的心里一阵悸动，这里原本该有一架钢琴，但现在，钢琴却不见了。

她轻轻走上前，手指划过那块桌布，触感柔软而温暖，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未散去的旧时光。桌布依然保持得很干净，仿佛每天都被精心打理，但这精心的背后，掩藏着的是一种无法挽回的缺失。她仿佛能想象出过去的场景——那个少年，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飞舞，专注而投入，屋子里满是经典的音乐在流淌，那些有名的大师，贝多芬、肖邦、莫扎特都是刻在他心底的名字。

然而现在，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凳子和一块桌布，孤零零地陈列着，像是无声的遗憾。

“这钢琴……”美妍忍不住轻声问道。

杨利川的母亲站在她身旁，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暗淡。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那是利川最喜欢的钢琴，他一直弹得很好。可前段时间，为了替他爸还债，他把钢琴卖了。”

美妍听到这句话，心里骤然一紧。她低头看着那空荡的角落，仿佛看见一个少年的梦想和希望，在现实的重压下，悄然坍塌。

“他一直很喜欢那台琴，弹琴的时候，他才是真正的他。”杨利川的母亲轻轻抚摸着桌布，眼里含着泪水，“但为了家里，他什么都愿意放弃，连他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也不例外。”

美妍站在一旁，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这个曾经充满音乐和梦想的家，如今被生活的困顿压得喘不过气来，而那个少年，也被迫在现实中做出超出他年纪的牺牲。

杨利川的母亲为美妍倒了茶水，招呼她坐下。美妍从对方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窘迫，心里不禁涌起一股酸涩感。

“阿姨，他最近很少来上课，我有点担心。”美妍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着。

杨利川的母亲听了，脸上浮现出一种难言的神色。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说：“美老师，这孩子他爸身体不好，家里……家里有些情况。”

接着，杨利川的母亲便向美妍讲述了那个她埋藏在心底的故事。

几年前，杨利川的父亲杨志远还在一家小企业里做工，是一个善良仗义的普通工人。由于为人厚道，在邻里之间口碑很好。一次，老朋友李哥因生意周转不灵，急需资金，找到杨志远，希望他帮忙担保一笔贷款。杨志远本不想答应，但看着对方那双满是祈求的眼睛，他还是点了头。

谁知李哥拿到钱后不久，便彻底失联了。贷款公司开始频繁上门催债，杨志远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杨利川的母亲回忆起那段时间，只觉得心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