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小二引着曾瑞,请将到二楼一处隔间坐下。曾瑞刚一坐下,就有茶博士前来献茶,童子也在一旁燃香。曾瑞品茶罢,老掌柜仍未至。正觉无趣,他抬头看见一副画挂在上面,人物灵动,眼眸传神,其故事乃是“灵猴献桃”,心中便有些欢喜。又见一副对联,写的是:“修身岂为名传世,作事惟思利及人。”及看了这两句,曾瑞心神震动,感悟良多。他想:“能将这副学宫对联挂在此处,必是一位妙人。甚不能与之结交,品论天下。”他在偏头向右看去,是副《明月霜秋图》,画工老道,亦是出自行家之手。左边临窗,正好观览湖中风光。身后是一架轻纱帛丝屏风,绣的是四君子。曾瑞看罢,又闲坐了一会。茶博士续了一次茶,又吃了些果子糕点,老掌柜才姗姗而来。
二人见礼坐下,茶博士重新献茶。老掌柜又以茶代酒解了因由,二人健谈开来。续了几句闲话,曾瑞取出笔墨纸砚,一一摆好。老掌柜见多识广,识得曾瑞用的是端砚和贡墨,皆是价值不菲之物;就连书写用的狼毫笔,也非一般殷实人家能用。他道:“公子所用都是名珍贵品,怎会过得穷困潦倒。”曾瑞叹了口气,不愿多讲。老掌柜自知多嘴,也不勉强。叙了自己要写之事。这边曾瑞一边研磨,一边聆听,待老掌柜说将完,他就提笔写将起来。半烛香不到,业已写完三张白纸。只待墨干,即可入封遣送。老掌柜本想相邀一宴,怎奈曾瑞坚持不受,只亲自送出,于门前拜别。
曾瑞在客栈闲待了一会,时间不长。他见日头正好,少了正午的毒辣,料想城隍庙会有些人气了,遂负匣回返。枯坐半日,只得了三家生意,拢了七文钱,加之上午的八文,共十五文钱。若是减去,今日耗费的十八张纸钱,也就挣得六文钱,连好点的散酒都买不了一壶,勉强够买几个饼子。曾瑞暗自盘算完,闷头苦恼。眼见城隍庙前那些挑担卖吃的,卖耍的离去。他也未久留,收了东西,回家去了。如此这般,数日过去。眼见日头渐热,城隍庙前香客日少,曾瑞也更加窘迫,就像被生活逼到了墙角,走投无路。
又一日,曾瑞歇摊归来,夜幕已降临,群星闪烁,街道寂静。隔壁文房掌柜见了,忧心忡忡道:“公子,夜已深沉,此时多有鸡鸣狗盗之徒出没。你身体柔弱,若遇之,如何是好?”曾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掌柜关心。永安省得。”文房掌柜见劝说无用,只能叹息,封板打烊。曾瑞低头不语,心中暗自感激。
及至家门,一副白色对联在风吹日晒下,脱落了一截,巷风鼓动,对联哗哗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曾瑞推门而入,迎面是一方影壁。借着月光,影壁上模糊可见高山流水的图案,那是他心中的宁静与向往。错过影壁往左走,是一个大院。院角有石井,石井不远是一葡萄架,如今叶绿葱翠,藤蔓垂落。葡萄架对面是三间矮房,做饭、浣洗、如厕一应俱全。上面是三间正房,两边各有回廊通向后院。
曾瑞望着黑布隆冬的家宅,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胡乱地洗漱了一番,脱衣睡下。至天明,腹中饥饿难耐,他灌了两碗粗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这一睡,又是半个多时辰,直到尿意上涌,他才起身如厕。
正欲返回再睡,屋外传来喊声。曾瑞洗了把脸,开门一看,正是隔壁文房掌柜。原来今天未见曾瑞出摊,掌柜担心他有事,觑了空闲,过来瞧瞧。见他神色不对,精神萎靡,道:“公子,可是生病了?”曾瑞道:“不曾。只是睡不踏实,精神尚未补足。”掌柜道:“公子,这亦是病。不闻神气不足,外邪相侵。你这模样,定不是一二日可见。速速关门,我带你看大夫去。”曾瑞囊中羞涩,怎敢踏足杏林妙手,遂婉拒道:“掌柜真诚实意,永安受之有愧。铺上诸事繁忙,掌柜尽去处理。晚辈若真有不适,免不得叨扰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