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力让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句,然后转过身背对着秋梨,把塑料袋扔到地上,从中拿出一块肉松面包自暴自弃般大口咬起来。
原本特意挑选的灌注了满满奶油的肉松面包,此刻尝起来味同嚼蜡。名叫秋梨的少女在我身后沉默着。
周围非常安静,按理说我只能听见自己咀嚼的声音,可不知为什么,刚才秋梨那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
什么叫“在这里不会是要吃午饭吧”……
真是的,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吃饭怎么了,怎么了?你不也是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吗?
忍一时越想越气,我转过身来,决定反击——
“我也有问题——秋梨同学,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说是反击也不太恰当,硬要说的话,三分是对秋梨“瞧不起我”的报复心,七分是我的疑惑。
秋梨原本还偷偷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见我转身吓了一跳,听到这话后又立刻把视线转向了地面,头压得更低了,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没什么,就是,被班主任说了一顿……”秋梨闷闷地道。
原来如此,是上午的事啊。
唉,不就是被老狮子训了吗?当耳旁风就好了,至于找这种地方哭吗?
我这样想着,摇摇头便打算继续吃我的面包。但秋梨似乎没有消停的意思,她抿抿嘴,继续小声说着话。
我看着她眼中逐渐浮现出泪花,声音也越来越含糊不清——
“他,他说我不认真。”
“说我妈妈供我上学不容易,第一次考试就退步对不起她。”
“说我早读打瞌睡,晚上在宿舍肯定不好好休息……”
“我,我所有事情都有好好做,是因为生病才没考好,我明明,很努力了,他凭什么这么说窝……”
少女越说越委屈,说到“努力”二字时,像是超过了某个心理界限,刚刚还强装镇定的少女突然呜咽一声,把脑袋埋下去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欸?等一下,倾诉对象找错人了吧?还有,不要哭啊!!
我没有恶意哇,喔只是随口一问,为什么会这样?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好吗?
秋梨委屈的呜咽声闷在小小的身体里,哭的远比我没发现她时更加大声,豆大的泪珠不断涌出,顺着手臂滑落、飞溅,打湿了画圈的淡黄色粉末。
毫无疑问,从我踏进绿地发现秋梨没有立刻离开开始,这事情就和我有了牵扯,少女现在的二阶段哭泣也和我有关系。我不能欺骗自己,以什么“她本来就该这样哭,只是被我打断了而已”的理由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待在一边。
直接跑掉似乎是一个策略,可是她是我的新同桌啊,一走了之的话,哪怕是我也根本没有脸继续待在别人旁边了。
那该怎么办呢?
我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咬到渗出血了也没能缓解哪怕一丝的焦躁感——现在该怎么办?认错还是什么?动漫、小说里是怎么做的?啊,那些都是男主角的操作,我根本用不来啊——
脑子中有用的想法没有一个,反倒是诸如“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会不会以为我在做什么坏事?”“不行,我真的是冤枉的啊!”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清醒点,还没到那个地步,快想想该怎么做!我攥紧左拳,指甲陷进肉里,想藉着进一步的痛感刺激大脑运作起来,可是——
欸?
突然,有什么东西顶了一下我的屁股,同时又有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我正拿着面包的右手。
欸?欸?
小小的绒绒的温暖的毛乎乎的触感——我僵硬的转头——
“有老鼠啊!!!”
只是瞬间,我丢掉手里的面包猛地跳进圈里。本来只够一人蹲着的圈中,我以别扭又怪异的姿势,在尽量不碰到秋梨的前提下贴着墙单脚站立着。
两只瘦小的可恶的老鼠抬起头看了我和秋梨一眼,“吱吱”几声,一只叼起掉在地上吃了一半的面包,另一只钻进打开的塑料袋中拽出完整的肉松面包,唰的消失了。
没来得及为我的午餐哀悼,我立刻尴尬地看向秋梨。
秋梨明显被我的反应吓到了,也不哭了。正仰着头,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姜年,你、你……怕老鼠?”
……怕老鼠怎么了吗,我还怕蜘蛛和蟑螂呢,很奇怪吗?
呼,秋梨同学,我好像更喜欢你刚刚哭泣的样子。
想到这,刚刚松懈下来的我脑子像掉线了一样,奇怪的心里话脱口而出:“能不能别再嘲讽我了?”
“啊?不是,我、我没有啊……”
“这是嘲讽吗?我不知道……”秋梨急得小脸通红,双手连连摆动:“我没想,嘲讽你。对…对不起。”
我突然感到无比的羞愧,又想起刚才一句话问的她哭泣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换做谁来都会想要安慰吧?而我现在在做什么?用自己的想法去怪罪人家逼着人家和我认错?实在是……太差劲了。
“没事,我才是,该说对不起……”我小声地道歉。
秋梨明显松了口气。
“嗯……没事的,我哭的也差不多了,已经,发泄完了。”
……好像我想要道歉的和她以为的不是一回事。
气氛又一次尴尬起来,我和秋梨双双沉默,从来不太灵光的直觉告诉我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至于接下来……这个点食堂都收拾完打烊了,老师们也快要午间巡逻了,只能是快些回班里待着。对了,还要赶紧洗手,晚上再把被老鼠蹭到的校裤洗掉。
我放飞思绪,计划了一下后续的行动,然后身体一挺离开墙边,拍拍衣服就要离开。这时身后的秋梨突然叫住了我。
“等——等一下,姜年。”
嗯?要做什么?让我不要把你哭的事情说出去吗?
秋梨同学,这真的是无关紧要的担心……我们是同类啊,换位思考一下就是了——难道你会把我躲在这吃午饭的事情说出去吗?我转过身低头看向秋梨。
我很少正脸看别人,这次是个意外。
秋梨正仰着头,突然出现的微风吹散她长到遮住眼睛的刘海,露出了水灵灵的双眼;乌黑柔顺的头发随风飘飘扬扬,就像一只水母趴在她的头上;残留的晶莹泪珠随着她的眨眼而迅速滑落,哭泣留下的泪痕、脸上的红晕,让蹲在地上的少女显出了楚楚动人的可爱。
实在地说……单论颜值,面前的少女完全就是一块璞玉。
相信我,秋梨同学,你换掉那个可爱但土气的水母发型,一定会一跃成为我们那层楼有名的美少女的。
心里胡思乱想着,面前的美水母……哦不,是秋梨同学。她神情羞敛,带着某种奇怪的渴求,羞涩地冲我伸出了手。
欸?这是要干嘛……
“拜托你……能、能不能拉我一下?”
“腿,腿蹲麻了……”
……
这是肢体接触啊,我很想拒绝,但看着秋梨的可怜模样,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拒绝的想法。
我叹口气,从裤兜中拿出张卫生纸盖在秋梨的白皙的小手上,做足心理准备后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情绪激动的原因,我感觉少女的手有些热,热的发烫,拽起来她后我立刻松手,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
秋梨开始用刚才手上的纸擦起泪水和擤鼻涕,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又默默递上几张纸巾,然后开始思考起逃离的问题——
如果我现在走的话会不会被她叫住呢?我现在是该直接走呢,还是等着秋梨恢复一起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