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一时仓促,也只能先做了些粥,此粥尚热,母亲先喝了一口暖暖身子罢,待我一会儿再去做些。”
“不必了,你真是有礼貌,我很满意了。”薛母缓缓地喝了一口,便赞叹道,而之后,方源也是恭敬的站在一旁,等“母亲”喝完了,才收了碗自己回到厨房。
“母亲”喝得很慢,所以等方源回到厨房后,锅里剩下的粥都凉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直接就端锅饮了,之后又收拾了锅碗,之后又陪了“母亲”一会儿,等到天黑了,先请母亲休息了,自己才恭敬地带上门离开。不过他没有去薛伯庆的房间睡,他直接在院落中打了个地铺。
原本他本来打算搜刮一番的,不过他想了想,他有了新想法,如果真是一个三转蛊师的话,说不定有着三转传承,自己要是能得到,对自己将大有裨益。
方源打算假装照顾这老妇人一番,等取得信任后,再想办法从她嘴中套出传承来。
而之后的几天里,他也是真得悉心照料起这位母亲来。他自己很小就没了父母,对于独立生存的能力也是培养的很好。有时方源看到屋内阴暗潮湿,他也会扶“母亲”到屋外来,晒晒太阳。屋外有着翠绿的枝叶,湛蓝的天空,飘动的白云等等,“母亲”看不见,他就用语言去绘声绘色的将这些风景描绘下来,讲给“母亲“听。
本来方源还想带着这位母亲去屋外走走,可惜她的腿脚不便,也只能在这小院中走走了,“母亲”在前面慢慢的踱步,方源也在后面缓缓地跟着。有时也会有几片树叶落到“母亲”头上,他也会贴心上前,为“母亲”轻抚开。
慈云善子蹒跚步,错落小院缓相随。方源就这样一直照顾了薛母好几个月,忽一日,已是夜晚时分,月色正皎,“母亲“坐在庭院中,他站在一旁描述着天上的浮云遮月之景,薛母听完之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点头,她扶了扶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她缓缓说道,
“孩子啊,谢谢你的陪伴,不过,大娘我已经时日无多了,你的路还很长,大娘不能再这样拖累你了。”
方源听到此,却有些诧异,难道终于要暴露了吗,一时间,他心中忽有一阵杀意涌出,不过方源凭着理智克制住了,他强装镇定的回答道,
“母亲啊,这是何意呢?我是您的儿子,我怎么会弃您而去呢?”
“傻孩子啊,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为了什么,但有人愿意去陪我这个老病人,我真得是由衷的开心啊。”薛母感慨道。
“母亲…”
“孩子啊,什么也不用说了,其实我都知道,你跟他不一样,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闻此言,方源竟一时语塞,难道一开始就暴露了吗,那我这又为了什么呢?然而他的思绪又很快被打断,
“你能叫我一声妈,我真得很欣慰,因为伯庆他…他从来就没有这样叫过…他只是…唤我…老东西…”
“啊?”方源一时间感到如雷灌身,他呆呆地站在了一旁。
这薛伯庆果然是个游手好闲的啃老地痞,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尊重。方源与这位母亲也相处了一阵了,他能感觉到这位老妇人是一位善良的好人,若她年轻时是蛊师的话,也一定是正道蛊师了。
“你这般照顾我,可我却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家里你也看到了,曾经我也不少积蓄,可现在却真得没有什么了。”
“不必说了,母亲,其实我…”随即方源感到自己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他竟然把自己斗杀薛伯庆的事情讲了出来,还是当人家母亲的面,当他意识到时,他已经讲完了,他气得狂搧自己嘴,又惶恐地看向薛母。
而老妇人听完后,却也没有任何憎恶仇恨之情,她仍然缓缓地说,
“也许你有你的苦衷,不管怎样,我相信我所感受到的。”老妇人虽然看不见,但她却凭着感觉,朝向方源,慈祥地笑了笑。
“咳…”她按了按自己的喉咙,她知道已经时日无多了,不过她却有一桩心愿未完成,她想更多地了解到眼前的这个少年。
“孩子啊,那个时候,我触到了你的手,我感到了一阵粗糙,那就像饱经风霜的沧桑一般,你这般年纪,却要去受这般的苦,你能讲讲你的故事吗,我真得很欣慰,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孩子。”
方源微微愣了愣,他从来都不愿意向别人讲自己的过去,他总是把自己藏的很深,在他看来,很多经历就像是秘密一样,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没有必要去大肆宣扬。那种逢人就诉说自己的苦难的,要么没有城府,要么就是乔装可怜。方源并不会那么做,那些东西他自己咽在心中就行了,这一世如此,后来重生了,他也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心声。
可如今面对这个萍水相逢的老妇人,他却动摇了,他没有回避,他随即就把自己的过去简述了一番,幼年丧失双亲,如何被舅父打压,如何被排挤下山,自己的资质平平无奇,来到山下也是不受人待见…
皎洁的月光挥洒向大地,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偶尔也有几声树叶的沙沙声,而在一方小院中,老妇人静静地听着,而方源也在滔滔地叙述着,他就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向着母亲诉苦着这一切。
绵延悠长的话语也终于结束,尽管老妇人的喉咙虽不顺畅,但她听得整个过程却强忍着没有咳一声。她伸出手来,她拉住方源的手,她说道,
“孩子啊,你说因为资质的原因,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步履维艰,可是这世上的天才又能有多少呢,更多的都是芸芸众生罢了,可大家也依然在坚强的活着。”
随即,她咳了咳,从脖子上取下自己一直戴着的那个项链,那项链的末端有一颗璀璨的宝石。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说这是他祖先所创的一枚蛊虫。”薛母停了停,她忽然语气认真道,
“人的一生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而这条路上,绵延不绝着,既有着风景,又有着坎坷。有的人走了一半,他觉得很累,便停下来了,有的人走了很远,却还在坚持。也许资质会限制你一时的发展,但它绝不会将你永久绊倒。就算绊倒了,只要你想站起来,你想何时站起来,全在于你自己。你自己的人生路,只要你想走,你就能一直走下去。”
“母亲…”方源从小就没有母亲,他也从未体会到母爱,自他记事起,他品尝的便只有这人间的辛辣与苦楚。而此刻,他却在这个陌生的老妪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浓浓母爱。
薛母伸出手来,她将那蛊虫拆下来,放到方源手上,她让方源紧紧的抓住那蛊虫。
“孩子啊,你的路还很长,不管过去如何,人不能总是沉溺于过去,人生的路是一去不复返的,你的目光更要看向前方。我曾经是个蛊师,不过现在老了,身上的蛊虫飞走的飞走,死的也死了,能留下的也只有这个了。这份礼物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相信人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现在我把它转交给你,只希望,你也能有着自己对命运的把控。”
“孩子啊,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薛母最后又问道,她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说话声音也小了很多。
“我,我的卑名是,古月方源。”
“真是个好名字啊,像明月一般皎洁,如清水一般澈洌。”
说罢,薛母的气息也终于到了极限,如同熄灭的蜡烛一般,她闭上眼睛,长长地沉眠了过去。
“母亲….母亲大人啊!”方源难受的大哭,而在看向手中的那蛊虫,他其实并不陌生,这个蛊他在商队的蛊虫图册中见过,这是一种十分稀有的蛊虫,它有着堪比改天换命的能力。
这是什么蛊呢,方源的手中乃是小资蛊,它是一种消耗性蛊虫,它的作用便是直接针对于人的资质,它能够让蛊师的资质无损的上升一成。和它同类的还有大资蛊,绝资蛊。其中,大资蛊可以让蛊师资质直接增长两成,一般一个资质就是跨越了两成,像方源的丙等资质,若用了大资蛊,差不多可以直接跨越了一个资质等级。
当然,大资蛊、小资蛊,可以叠加使用,不过,一个蛊师一生只能使用一次,无论是大资蛊还是小资蛊,同类蛊只能使用一次。不管是蛊师原先资质如何,或是二蛊连用,使用了之后,资质最高也只能达到九成九甲等资质,达到十绝体那是做不到的。
可是世上总是耐不住有那好奇心之人,总有些人,就是愿意去开拓未知,在浩荡历史长河之中,还真有人搞出了一种蛊,这便是绝资蛊。此蛊通过十绝体活体为材料炼制,它只针对于九成九甲等资质,可令九成九甲等资质直接晋为十绝资质,不过具体炼制方法也是语焉不详,怎么炼,有没有辅料,也不得而知,况且要让一个十绝体去配合去炼,那也是难上加难。
绝资蛊也是消耗性蛊虫,蛊师一生也只能使用一次,但这东西就相当稀少了,多少年来,都没听说过谁炼成过。
对于方源现在来说,那太过于遥远了,自己能突破丙等的束缚,已是万幸。想到此,方源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划过数道泪痕,他看到安详离去的老妇人,他不禁崩溃的大哭,自打来到世上,从来都是因为资质浅薄,被众人打压,在青茅山上如此,在商队中也如此,这个世上奉行着强者为尊的道理,没有资质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而如今,却有人能够告诉自己,这根本不是事,老妇人没有因为资质去评判方源的高低,她的认识,更多的是出于对人的内心本身的感知。
方源安葬了老妇人,他来到坟前,他一时恍惚,他竟然忘了问这位“母亲”的真实姓名。而如今自己也是凭着那小资蛊,重获新生,自己本来是五成七的丙等资质,如今上升了一成,是六成七乙等资质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成改变,但对方源的人生无疑是巨大的改观,乙等就不再受到资质的枷锁了,他的实力也不会封死在二转巅峰,他可以继续修行下去,实力也将更进一步。
看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成为了乙等,方源对此也是惊异,以前那些家老子弟有了乙等都是趾高气扬的,甚至还有人为了乙等不惜去作弊。世上那些三转四转的蛊师大多都是乙等。我现在也是乙等了,我可以继续闯下去了。方源看向前方的路,路上洒满了光辉,今朝新绿焕发生,光花洒满人间天。想到此,方源又看向那小小的坟头,若不是这位妈妈…我又如何得以在这险恶南疆生存呢。就凭我区区二转实力吗?
想到此,方源竟然泣不成声,他郑重地跪下身来,向老妇说道,
“谢谢你,妈妈。”
天空寂寥,大地无音,偶尔有些许风吹过,不过也只是无声般流过,而此时的天地间只剩下了方源的啜泣声,在这小小的洼地,他流干了自己的眼泪,以至后来乃至重生,他都再没有这般痛哭过。
………
“嗯?该死,这是什么情况?我竟然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萧源在一阵冷汗中惊醒过来,他的后背汗涔涔的,已经是湿了大半,此刻的他正在魔兽山脉的一处山洞中小憩,他本来想打坐凝炼斗气,未曾想竟直接睡了过去。
他来到洞外,今夜乃是望月,月光浮华,大地被照得银亮银亮的。
“竟然想到了这个梦…”他喃喃自语着,其实准确来说这也不是梦,这是他曾经在一方世界中的真实经历,那是他从未重生过的第一世,比起后来利用春秋蝉重生后的经历,第一世的他,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放眼望去,尽是心酸之历。
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它是用来看前方的道路的,我失败了又能怎样呢?只要我活着,我就有机会,既然如今我仍然顽强的活了下来,那便把这路走下去吧,哪管它前方有多少风雨与荆棘呢?
锋利的刀尖放久了也会生锈,有棱有角的石头放在野外也会被风磨平。五百年来,风雨漂泊,他的眼中早已没了那种稚气,而剩下来的,也只有着那种坚定和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