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老师!队里来了个小子,说是来找你还钱的!”蔡大妈一溜烟跑进了食堂,在地上跺了跺脚,把手伸到了灶边烤着火。
这个天气还有人来?
昨晚北风刮了一整个上半夜,窗缝里都塞上了破布团,照样抵不住那逼人的寒气。
韩振邦过了腊八就回去了,临走还找岑济把手表拿了,小赚他一千块,岑济心里也是美滋滋。
整个屋里就剩下岑济一个人,下半夜起夜都不用点灯,外面地上亮的吓人,透过玻璃纸把房间里照得透白。
把门一推开,好嘛,一片银装素裹!
现在真的比后世冷的多,看了眼墙上的温度计,堂屋里已经迫近了零度,室外就更不用提了。
在外面小步快走,上了个厕所,屁股蛋儿都快被冻掉了,那风就从下面使劲地往上窜,差点把个大雄鹰给冻成了螺丝钉!
提上裤子往回走的时候,来时的脚印已经被覆盖,几步路的功夫,衣服上就全是一团团的!回了屋里一抖,全都簌簌的落了下来。
不过现在这风已经停了,光听到屋顶的茅草受着压力发出滋滋的声音,偶尔能听到从屋檐上往下掉落的噗呲声。
远处的竹林也间或传来嘎嘣几声脆响,这样的天气里,连鸡鸭都不叫了,狗叫也传不出多远。
第二天一早,昨晚打在水缸里的水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拿着锅铲使劲敲了几下才搞开。
就着牙粉胡乱刷了几下,又舀了两瓢水擦了把脸,这感觉当真是透心凉!
扭头锁上大门,往学校走去,一路踩着碎琼乱玉,有的地方竟积了尺许深,一脚踩下去,带上来的鞋背上都挂着粉屑。
抬头一看,好景色!
近的有大片的田野,像是全部盖上了一层白白的棉花被,被田埂分割成一块块的。
远的有连绵的丘陵,起伏的山脊上只露出斑斑点点的乌黑,像极了白纸上泼洒的墨团。
头顶上,依旧不断地往下飘落着鹅毛絮大小的团块,落在衣服上撞碎滑落。
脚底边,池塘和沟渠里都慢慢结成了一层半透明的糊糊面,一脚踢进去个土块,激起阵阵涟漪。
早上学校食堂吃的是南瓜疙瘩汤,锅底下一直生着火,锅里飘着一片片的南瓜,晶莹白嫩的小面疙瘩随着大铁勺的拨弄上下翻滚,显得煞是可爱。
一口吃下去,南瓜的粉糯甜香,面团的柔韧筋道,汤水的辛麻咸辣,一股脑儿在口腔里炸成了一团,汇聚成一道美味的碳水盛宴。
“娟儿!快来吃,刘师傅这疙瘩汤好吃,里面还洒了胡椒面,吃了暖和呐!”
岑济放下碗,给邱慧娟取下了围巾,用手卷了起来给她掸去衣服上洁白的碎屑,碎屑落到地面,瞬间被热力融化,化作一摊深色的水迹。
“好啦!你快吃你的!”邱慧娟把岑济推到板凳上坐着,自己也抄起了蓝面碗盛了两大勺。
学生们陆续过来,刘拐子挨个给他们舀了个满的,嘴里还在招呼:“不够再来添!”
教室里点了两个火钵子,就是锅底下没烧完的柴火,上面盖了层锅灰,这样能让柴火继续缓慢燃烧,提供热力。
虽说这效果有限,但多少也能提供些热量,唉!只盼着窑厂早日开工,趁早建起新校舍来。
一上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下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放假,一年就要这么过去了。
岑济惊讶地看着一身白冻得瑟瑟发抖的小伙,赶紧把他拉进了瓜子作坊里。
“你是哪位?”岑济有些好奇,自己借给别人钱了吗?
“岑老师!真的是你!”小伙掀起帽子露出了脸,惊喜地叫出声来。
“你不记得了吗?十月份的时候,你去崇文,还帮我付了船费!”小伙从背上解下一个帆布书包,上面打了不少补丁。
“我叫莫如棣,是江城机电学校的学生啊!”
“噢对对对!”岑济终于是想起来了,这小伙当时主动要来带路,还被赵前进提防来着。
“岑老师!给你钱!”
“就这么点钱---唉?你是从江城过来的吗?”岑济看着手里的一块一毛钱发着愣。
莫如棣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岑老师你别嫌弃,这是我娘在家做的送灶粑粑,这小年要到了,也是吃个时兴!”
“我今天刚放假,从江城坐车来的,到了陵谷,公交车都停运了,我觉着没多远,就走来了!”
岑济心里有些触动,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了,这小伙还费劲吧啦的送过来。
“我娘说了,这过年就是过关,可不能把旧账拖到明年,我们莫家人从不欠别人的!”
莫如棣说完就把书包背上准备走,岑济一把拉住:“我比你大,喊你一声小莫你不介意吧?”
“岑老师说的哪里话!”莫如棣咧嘴一笑:“我还得赶回江城去,陵谷没有车了!”
“你午饭还没吃吧?”岑济拉着他往学校食堂走:“无论如何也得吃了午饭再走!”
“你也别急着赶车,我包你能坐上车回家!”岑济一路拽着莫如棣,顺手指了指摆在瓜子作坊后面的拖拉机:“吃过饭用这个送你!”
莫如棣毕竟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被岑济这么一说,当下也不再挣扎。
到了食堂,刚好刘拐子正在给学生们打饭,岑济就手拿了只碗走到食堂里头,到锅里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塞进了莫如棣手里。
桌子上用小火炉热着一锅乱炖,里面是豆腐泡烧咸鸭,大蒜、白菜跟芫荽都盖在上面,旁边还放着一碗粉丝。
冬天吃上这么一锅,那真是又暖和又开胃,莫如棣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拿着筷子还不敢动手。
“这小孩,怎么还不吃?”邱慧娟笑着给他捞了一大勺子炖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