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看见了!看来今年对方的防守依然很严密啊!”大黑蛋也拔了根草放在嘴里叼着,像是一个尖刀班的战士。
岑济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河滩上方的一处地里密密麻麻种着不少甘蔗,面积约莫有四五亩左右,但与其他田地不同的是,这地的四角都竖着一根长竹竿,竹竿上挑着一只煤油灯,在夜风里晃晃悠悠地闪着光,像是夜枭的眼睛,盯着周围的“摸秋”小分队们。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铛声打破了田地的宁静,仿佛顽童向湖面丢进了一颗石子,惊走了水底的游鱼,随着一声吆喝,不少“摸秋”小分队从甘蔗地四周落荒而逃。
“可恶!夏老四又打退了我军的一次进攻!”周能军把草环从头上摘下,狠狠掼在地上,愤愤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神神道道的?”岑济实在忍不住了,大晚上跑来摸秋,搞到现在就摸了半根山芋吃,怎么不继续摸啊,刚才有片地里的玉米还不错呢。
“陈哥,那是光明生产队夏老四家的甘蔗地,他家的甘蔗又甜又大,甘蔗地后面还有他家的菜地,里面的西红柿也好吃!”
“可惜啊!”大黑蛋接着周能军的话,吐出了嘴里嚼着的草根:“这夏老四就不让别人去他家菜地里摸秋,他仗着自己是外来的,装不懂,真拿他没办法!”
原来这夏老四一家是外地逃荒过来的,而且逃得还挺远,一直从关外逃到山东,又从山东逃到苏北,又从苏北逃到江城,最后终于在万安公社落了脚。夏老四本名夏根达,据他本人讲,自己上面一共三个哥哥,全被小日子霍霍死了,自己无奈只能带着家人一路南逃。
他家刚来的时候踏实肯干,能吃苦,会种地,特别是种菜,那是一等一的好把式,他家的菜园收拾的就跟小花园一样,一年四季就没断过青,时不时还往邻居家送点蔬菜瓜果什么的,惹得周围的农户好不羡慕。
可自从他家瓜果蔬菜好吃的消息传出来后,摸秋的人就盯上了他家,他家头两年“丢秋”之后,还非常愤怒的要去揪出偷菜的小贼,周围的邻居看不下去就跟他说了本地的习俗。
但夏老四不以为意,觉得偷就是偷,自己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情,自己家里人不去摸别人的秋,别人也别到他家来摸秋!这就惹得大家不痛快,因此每年摸秋的人就盯着他家菜地偷,一年年的延续下来,一方花招频出,一方严防死守,偶尔能摸到他家秋的人往往大肆炫耀,以此为荣。
“大毛、大毛,你们怎么没有攻进去?是掩护分队跑了吗?”周能军压低了声音朝一个逃窜的人影喊着。
一个瘦瘦的青年猫一样跳了过来:“烦的一比,夏老四今年在田阙里树了铃铛,国富他们从田埂上爬过去给我们吸引火力来着,我们从田阙里爬进去的时候没注意,一下子把铃铛撞响了,这下全被发现了!”
我滴乖乖,就这么个摸秋小游戏,他们硬是给干成了火力攻防。
大毛原名田大毛,是二龙墩生产队的小伙子,那个叫国富的是红星生产队的民兵队员,大名叶国富,部队退伍回来的,这会儿也带着几人凑了过来。
周能军带着一行人猫到了河坝背面的一块玉米地里,刚好阻隔了夏老四甘蔗地往这里观察的视线。
“有烟没?”田大毛倒是自来熟,向周能军讨烟抽。周能军本想拒绝,可是岑济直接往他后腰上捣了一下,伸手一摸,一包玉溪进了手。
岑济见到叶国富那几个人里好像有两个大姑娘扎着麻花辫,刚好想起自己承诺要给周能军解决终身大事的话来,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在外队人面前跌了份。
周能军接过烟,把胸膛挺得高高的,用手沿着软包烟中间的标签往一头撕了一圈,刚好在烟盒顶部开了一半的口子,用手指在顶部另一半没撕的地方拍了拍,香烟就一下下的从撕开的口子里往上窜。
玛德,小小年纪就是个老烟枪!
田大毛、叶国富几人纷纷接过,不住地赞叹:“好烟呐!还是带嘴的!这秋粮还没收,你就抽上这好烟了,看来芙蓉生产队要当先进咯!”岑济又用肩膀顶了顶周能军,示意他继续给那两个小姑娘也散烟,周能军不能理解,但只好照做,两个小姑娘接过之后捂着嘴笑,时不时偷偷的看周能军。
小姑娘可能不抽烟,但她们会带回去给家里父亲或兄弟抽,这时候他们看到这高档烟,肯定要问这是谁给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芙蓉生产队的周能军条件不错,往外散烟都是带滤嘴的烟,到那时候十里八乡的媒婆在介绍男青年的时候,肯定会提上一嘴周能军。
唉,自己可真是操碎了心!
“怎么样?能不能再想办法掰他几根甘蔗回来!”田大毛有点不甘心。
“差不多得了,现在得十点多了吧,我们八点多动身来的,明天还要上工呢,今年估计是拿不下夏老四家了!”叶国富抽着烟美滋滋的,红星生产队离的远,自己还带了两个小姑娘,回去晚了不安全。
“国富哥,不是说好了晚上请我们吃甘蔗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周能军转头一看,发现是跟叶国富一起来的小姑娘咯咯的笑着说话。
“哎呀,小芬呐!那不是没想到今年夏老四家陷阱这么多嘛!等到了国庆,我从大集上给你买两根!再不回去你姐要不给我进屋睡觉了!”叶国富有点尴尬,自己出门的时候可是夸下了海口,说自己是侦察兵出身,摸个秋那还不是手拿把攥,可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国富哥,这哪行!答应了小姑娘的事就得办到,你们放心,我是芙蓉生产队的周能军,今晚一定让你们吃上夏老四家的甘蔗!”
“真的吗?军哥你可真厉害,我是红星生产队的钱小芬,这是叶小翠,我们给你打下手!”
岑济看了看周能军,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姑娘,唉!可怜的能军,被两个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中。
叶国富被周能军弄的没脾气,只好陪着他们继续玩,自己才结婚没两年,孩子还没生呢,怎么净跟着他们瞎胡闹啊!
于是,芙蓉、二龙墩、红星三个生产队临时组成了“摸秋”行动特混大队,在钱小芬、叶小翠同志的极力推举下,由周能军同志任大队长,田大毛同志任指导员,叶国富同志因临阵退缩被指定为尖刀班战士,接下来要好好作战、戴罪立功。
“陈参谋,你看这方案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田大毛抬头问岑济,自己刚刚被任命为作战参谋。
岑济哭笑不得:“我觉得方案已经很完善了,一切行动听周大安排!”
说是作战方案,其实就是周能军带着大黑蛋一组,田大毛带着他们队的两个人一组,叶国富带着其他人一组,岑济在河滩下面望风接应。
二龙墩、红星两组人马以麻雀战法轮流进袭甘蔗地,充分调动敌方守卫力量,让其首尾难顾,周能军带队匍匐前进至菜园,再迂回到甘蔗地,以最快速度夺取胜利果实——甘蔗!
最终三队分散突围,到河滩岑济参谋处集合,痛饮庆功美酒、分享胜利果实!
说干就干,三组人马按既定路线前进,周能军为了在小姑娘面前挣回脸面,也真是拼了,离甘蔗地半里地就开始匍匐前进,该说不说,速度还挺快。
夏老四果然被田大毛、叶国富吸引了注意力,提着手电筒两头吆喝。因为摸秋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主人发现了摸秋人并大声呵斥,那摸秋人必须离开,不得强行继续摸秋。
但是被呵斥走了,再回来继续摸秋倒是没有禁止,这次的麻雀战法正是卡了这个bug才得以继续实施。
这边厢叶国富队里因为人比较多,在频繁调动过程中进退失据,导致有两人被田阙绊倒失去作战能力因此退出战场,提前回到河滩休整待命,陈参谋为他们点上香烟以示慰问。
田大毛见叶国富小组减员严重,进攻愈发凌厉,有好几次差点被夏老四竹竿扫到,真是险之又险。此时周能军、大黑蛋两人已成功进入菜地,正在等待时机切入甘蔗地内部,胜利就在眼前了!
叶国富已经快累瘫了,这特娘的今天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跑来跟一群小年轻来摸秋,这个时候躺床上搂着媳妇不快活吗?
但是看着钱小芬、叶小翠两人兴奋的样子,又不好发牢骚打击他们,钱小芬是自己的小姨子,叶小翠又是自己的堂妹,唉,周能军那个臭小子最好能把甘蔗带回来,不然非得要他好看!想到这里,叶国富又带着队员冲了上去。
夏老四这里也开始骂娘了,今天晚上这些人是被鬼迷了心窍吗?虽说摸秋的人年年来,但是自己往年只要眼尖看到跺跺脚、大喊一声,也就识趣的离开了,今天可倒好,一个个都跟晚上饭吃多了一样,来回乱窜!
“要是被我逮到,非得找到你们生产队去!”吐了口唾沫,夏老四停下来喘气,看来年纪大了,明年得让孙子陪自己一起来看着,这边刚停下,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只好继续提着竹竿教训这群小兔崽子!
岑济带着两个“伤病员”在河坝上观察敌情,只要发现周能军和大黑蛋拖着甘蔗离开危险地带,自己就用手掌吹响 “海螺号”通知其他两队撤退。可是自己左等右等、东张西望,就是看不到胜利的曙光啊!
突然,两个黑影从甘蔗地里箭一般射出来,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来回乱摆。得手了!岑济差点兴奋地喊了出来,可是这时候跑在前面的黑影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完了,该不会“壮烈”了吧!
可是转瞬间,那个黑影又跳了起来,继续往河滩这边狂奔,眼看离甘蔗地越来越远,岑济当机立断,一脚踏在一块凸起的土块上,双手拢起,嘴唇对着两根大拇指中间的缝隙向上吹气,吹响了象征胜利的集结号!
田大毛、叶国富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心里都在不住地骂娘,这折腾大半夜,别搞到最后毛都弄不到,这周能军到底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