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照理说罗家老父亲也是知识分子,对这种事情应该早有预料,怎么没留个遗嘱什么的?”
“哎呦,陈同志你果然是文化人,跟诸葛亮似的,把我二大爷屁股摸得透透的!”
岑济心说你这是什么话,我这好好的,怎么就摸上你二大爷屁股了。
“我家二大爷早就知道我二哥不是个安分的主顾,早在前两个月就自己写了张纸条子放在床底下一个盒子里,钥匙放在队长那,说是他们兄弟两个等他死了,就去让队长找他们,当面打开,念给两兄弟听。”
“那不是挺好,为什么还要吵呢?”
“因为老大娶的媳妇是队长家外甥女,老二疑心队长串通老大夺他的家产,就是赖着不干,说队里人都联起手来糊弄他,不认这个遗嘱的账!”
“那不至于啊,白纸黑字写着,他们应该认得自己父亲笔迹啊,这东西又抵赖不了!”
“嗨呀,陈同志你可真是小母牛倒立,牛逼冲上天了,可是你怎么也想不到,我二大爷因为下乡这事,觉得书读了害人,硬是没给两个儿子念书,他们两兄弟是王八对绿豆,干瞪眼!”罗老四是浑身兴奋的直蹦,仿佛给外人讲这些事情正好戳到了他的兴奋点,这给岑济整不会了。
“你说这些,也不怕你那两个哥哥合起伙来揍你!”李克道笑着打趣。
“我怕什么,他们两个恐怕得自己先打一场,哪能顾得上我!”
“哎!陈同志你是什么文化程度?”李克道突然眼睛一亮问岑济,“我、我是初中文化,去年刚毕业。”说完自己老脸一红,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冒充初中生确实有点臊得慌。
“哎呀,是初中生啊,那可了不得,放我们大队里,最起码得搞个会计干干!”李克道一脸赞叹,转头对着罗成功嘀咕了几句,罗成功嘴巴跟拉链似的,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瞬间跑的飞快。
“罗老师这是去干嘛了?”岑济一脸疑惑。
“我就跟他说,你想不想知道你二大爷遗嘱写的啥,咱这有个初中生,刚好能看懂,还不是我们生产队人。”李克道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笑笑
“同志您别见笑,我也想看看新闻,您就给帮帮忙,可好?”
岑济一脸黑线,我就一路过的,非得给我搞这么大事,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不会把我一顿好打吧,不过随后自己也想知道这罗家老头子写了什么东西,随后跟李克道加快脚步,往队里赶。
刚进村口,好家伙,已经围了黑压压的好几层人群,都齐刷刷地看向岑济他们两人。
“你看!你看!我说的吧,从内蒙古来的初中生,文化人,能掐会算的,我们村里谁都不认识他,让他来做个见证绝对靠谱!”罗成功在人群面前左右横跳,活脱脱一个半大孩子,李克道刚才也跟岑济说了,别看罗老四长得显老,其实才十六岁,农村人干活早就显得老。
“你就是内蒙古来的初中生?”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个子眉头皱着问岑济。
“是我”
“有毕业证吗?”岑济暗爽,还真有,随即掏出来犹豫了一下递给他看。
“三爷您受累,给看下,我和大哥没出息都不识字。”
岑济这时候看到大个子边上站着一个瘦瘦的男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接过了毕业证看了眼,恭恭敬敬的递还给岑济,说道:“同志,让你见笑了,两个不成器的侄子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让我二哥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生,真是造孽啊!”
“爸你别拽这些酸词了,快让陈同志给看看吧!”罗成功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罗叔叔,您看您也是识文断字的人,也是两位同志的长辈,我在这里是一个外人,总归不太合适吧?”岑济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老二,你干什么,你把三爷喊过来干嘛,是不是你们要走,把咱家给拆散吗?”一个黑黑壮壮的男人挤开人群对着大个子青年大喊。
“老大你别给我扣屎盆子,这是老四在外面碰到的知识青年,从内蒙来的,他跟我们不沾亲不带故的,他来做个见证最合适!”大个子青年赶忙回道。
“我爸也想回金陵,但我妈不给他走,说当初被那些人搞的那么惨,现在回去受气干什么。以后我就供我妹妹读书,再自己买车票回金陵看看。”罗成功擦着鼻涕,把手在褂子上擦了擦。
“蔡队长,正好您过来了。”李克道迎向一个两鬓泛白的老年人,“克道你把情况给我说说。”蔡队长对着李克道点点头,李克道便把今天如何遇到岑济等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周边社员听得是个个是红光满面,期待万分,毕竟这事情弄得跟电影里似的,前一阵子才放过那什么《爱情与遗产》,这不真实事件发生在我身边,还有比这更带劲的吗。
“那好,成才、成方,你们兄弟两个都同意这个陈同志来做个见证吗?”蔡队长对着兄弟二人问。
“照,我都听我爸遗嘱上写的。”老大成才重重地点头。
“我没有意见,三爷你等会儿也给我们掌掌眼。”老二成方对着蔡队长一点头,随后转过身对三爷说了句话。
“成才你带路,把箱子当大家伙儿面拿出来。”然后蔡队长就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对着成才说。
罗成方紧紧跟着他大哥,看着兄弟二人端着一个紫红色的盒子从家里走了出来,蔡队长当着大家伙儿面举了举钥匙,以示自己没有作假。
“快开吧!可急死我了!”“
就是就是,让我们也瞧瞧新闻!”
“别挤别挤,李老八你特么不是在屙屎吗?”
“屙屎哪天都能屙,这事情哪能错过!”
一张对半折叠的泛黄熟宣纸被取了出来,岑济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慢慢将纸打开,只见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字,倒是铁画银钩,颇具风格。
罗家两兄弟把眼睛都快粘在纸上了,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岑济。
岑济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
成才、成方,你们听到别人念这一张纸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成才你是老大,这么多年一直劳你在家种田,多照顾照顾老二,老二脾气倔,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老二我知道你想出去闯,回城里过日子,但是不管去哪里,你得记住你是罗家的根苗,老大是你大哥,不要忘了本,另外不管去干什么,都得识字,以前是爸不好,今后可以让三爷领着你们两学学,我去陪你们妈妈了。家里财产不多,已提前做好分配,具体如下:
分家不能平均分,
论功承业理才真。
兄七弟三父母定,
只分祖业莫分心。
念完之后,岑济抬头看了看兄弟二人,罗成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他过去噗通一下给罗成才跪下了:“大哥,这些天来都是我不对,我知道老大你日子过得苦,从小到大有什么吃的用的都紧着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孝敬你跟嫂子!”
“老二你快起来,咱爸已经走了,我们兄弟俩应该多扶持,今后只要别忘了自己是罗家的子孙,别忘了我还是你大哥,我都依着你。”
“唉,二哥犟了一辈子,临死还是做了回明白人啊!”罗家三爷嘟囔着把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踱着步走了。
四周人群安静的很,岑济仔细一看,原来不少人眼眶都通红的,有的妇女用手还抹着泪。
还是这个年代感情真啊,大家都很单纯,不过这老头子遗嘱写的确实有意思,前半段写的情真意切,还怕两个儿子听不懂,用的大白话,后面又拽了文,虽然是打油诗,但是也足够让两个儿子觉得郑重,确实是用心良苦!
“那个、大家、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一下蔡队长。”岑济尴尬的开口,为自己打破这和谐温馨的氛围感到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