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喜欢看村里的那棵樱花树。
她每有时间,便推开家门,立在路边,如痴如醉地将那樱花树望着。她爱树的安然,更爱树的摇曳;爱它树干的安静从容,更爱它枝叶晃出的粉色霓虹。大人们不懂为什么村里花大价钱移来这么一棵中看不中用的树——包括凛的父母——但她丝毫不在意,逢人必聊这棵树。
后来只跟自己聊。
一天,趁着父母不在,凛带着纸笔上山。山不高,山顶就是樱花树。但凛足足爬了一个小时才到山顶。期间脚软得不停打滑,再加上土质疏松,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到山顶。汗珠自脸颊滑下,滚落在地上,润湿了土壤。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尽管这是她第一次爬山。
她直直地望着眼前的樱花树,随即缓步向其走去。清风徐徐,摇乱了树的枝叶,抚过了她的青丝。她抬起手,轻触树干,感受着那份凉意。随后她坐在树下,取出沾染了泥土的纸笔,哼着歌,然后靠在树上,默写着今天的公式与单词。花瓣缓缓飘落,落在发间,落在纸上,氤氲的清香萦绕在身旁,又在清风中化作涟漪扩散开来,引得人心神荡漾。
之后凛常常上山。
后来凛考进了市里的中学,父母没有陪她进城,于是便选择住宿。从此,她的生活与樱花树没了交集。
她在新的环境下仍旧刻苦学习,只是常常躲在角落,也不怎么与人交流。她自认为自己的存在感应该是很低的。或许只有考试成绩公布时,同学们才会听到这个名字。
但她偶然一次偷听,让她对此产生了怀疑。
那天,她回到寝室门口。正向推门,却突然听到:
“你知道吗,凛这孩子表面上文文静静,其实是真的茶呀。她好像和两个外班的男生......这是秘密,一定要保密哦。“
凛的大脑一片空白,伴随着未知的轰鸣声。“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啊!”凛在门外气得都快哭了。后来逐渐平复心情,若无其事地进了寝室。上了床后,将头蒙在被窝里轻声啜泣,没让任何人听见。
那个声音是萤的声音——凛的同桌——于是凛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和萤谈一谈。最起码,也要让萤向她道歉。
没想到,第二天迎接她的是萤那难听的羞辱。并且至此,她又多了个罪名——故意偷听别人说话。然后,关于凛的流言逐渐传开,越传越离谱,致使凛一时“风靡全校”。凛不理解萤的动机——所有人的动机——是什么。她明明没有得罪任何人,却如得罪了所有人一般,成了千夫所指。
凛只能找老师调解了。老师当众批评了那些传谣者,校长也为此做出了演讲,这场风波才逐渐平息下来。
线下的一切逐渐寂若尘土,线上的风雨又汹涌起来——各种群聊,都是数不清的对凛的谩骂与羞辱,且毫无理由可言。后来流言又经互联网传到校外——或许已经不是流言了,只是一种纯粹的诋毁。现在凛不时就会受到莫名其妙的非议,不管是校内还是街上。她现在觉得所有人都无法依靠。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她从任何人脸上看到的仿佛只有讥笑。做噩梦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她彻夜难眠,成绩也直线下滑。
终于,快放假了。
三天,两天,一天......
她想念她的故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得到些许安慰。以及......那棵樱花树,它还好吗?
在冰冷的火车上,每一秒都显得寒冷而多余,甚至就连火车摩擦铁轨的声音都是冰凉的。凛将头埋在双膝间,但没有哭。或许是泪已经哭干了吧。
回到家后,凛本想找父母聊一会。可他们却只是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凛还没说几句话呢。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好多感情没表达,好多......
莫名地,她眼中的光消散了。
她无言,走到门外,微微仰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棵樱花树。或许是长期没有得到村中人的照料,樱花树看起来很萎靡,枝叶也少了许多,再也摇不出凛所爱的霓虹了。凛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一路狂奔着上山,毫不费力。对了,记得之前她上山都带了东西的,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不再是纸笔了。
而是一把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