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姑母进来。”
长泰大长公主快步当先走了进来,看怡真侧靠在床,她直接就坐到了床边。
“原说来赏你们国公府里的桂花的,没料竟是先来看你这朵病娇花了,小怡真,还记得姑母?怎么就把自己闹病了?”
她随说随拿手去摸了摸怡真的脸,又捏捏肩膀,皱眉道,“这样瘦,难怪得一阵秋风也吹得凉。”
鲁国公夫人这才找到机会搭话,上前笑道:“正是呢,平日里哪日不劝公主多进些,只是想来我们伺候不周,总也不见效用。”
瞧瞧,一句话说明了,公主的婆婆多难为啊。
后头进来的还有几位来参加桂花宴的夫人,听说长公主来探望怡真公主,都跟了来凑趣,此时听了这话,不免互相打起眼色来。
长泰似笑非笑,只对怡真道:“瞧,你婆婆都这样说了,你还不着紧些。再不好起来,姑母都不依你了。”
怡真一句话不说,自长泰进来问过好后,她就一直靠在长泰肩上,侧对众人。
此时长泰长公主,已感到自己的肩膀上一阵濡湿,怒从心起。
“初月,”她看了看站在眼前的丫头,“我还记得你,你是不是叫初月。”
“怎么就你一个人,公主下降,只带了一个宫女?”
“婢子初月,”小丫头抖抖索索,实在长公主威严,她十分惧怕,不顾国公夫人的眼色,说了实话,“这里只得奴婢在,其他人都去给桂花宴帮忙了。”
鲁国公夫人面上一热,连忙解释道:“实在今年是二儿媳妇首次操持,想来是她人小事乱,不懂规矩,这才借了公主的人去,一会子我就叫她们回来,待宴毕必是要罚她了,这孩子,也太实诚了,没人手不晓得来问我,怎么能往公主的院儿里乱派呢。”
长泰长公主轻拍怡真的背,叹道:“这是有心啊,要把宴会操持好,也是国公府的风光。”
国公夫人心中一松,接话道:“正是呢,她小孩子家家的热心肠。”
“只是,亲嫂嫂的生死也顾不得了。譬如说若不是公主,岂不是连一个伺候人都不留?”
众人都见了,公主病得这样起不来床,院儿里就留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此时一点破,哪是国公夫人一句二媳妇不懂事就能混过去的。
“这,公主容禀...”
长泰哪容她说话,略抬高了声音:“我的人可在?“
外头院子里有人答言:“老奴在此领着。”
“进来。”
几番对答间,一位着褐色长袍的老嬷嬷领着数人走了进来,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布带,上面垂了一块小小的玉佩,或者年代日久,玉佩颜色较暗,看着却温润内敛,显见得是主人常常把玩的爱物。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只插一根木质发簪。
“常嬷嬷,我把怡真交给你了,连同你们四个,一起留下来,服侍怡真公主。”
五人皆立时跪伏在地领命,又向怡真问安。
“好了,小怡真,你这里人真是太少了,我便把常嬷嬷她们留在这里陪你。你是长嫂,如今你身子不适,家务事都是弟媳操持,你也要懂事些,不可生乱。那三个,就送给国公府帮手吧。单这桂花宴,都还有两日呢。”
看世子夫人还要说话,长泰公主伸手止住了她:“你也不必说了,我知道,宫里的人送给国公府,原是不合规矩。不必担心,明日进宫面见皇帝,我自有一番对答,必不叫你担干系。”
听得这话,世子夫人更是面色一紧。
长泰长公主又抬头打量了一番屋中陈设,摇头道:“虽说冯世子在外征战,你也不可太过简朴。”又拿眼晴仔细看了看边几上的陶具:“你嫁妆里的陈设,我记得皇贵妃是狠选过几回的,莫不是都打折了?罢了,姑母明日进宫,混着老脸,再帮你要些!”
这话世子夫人断不敢依从了,硬着头皮禀道:“公主容禀,实在怡真公主不爱玩物,我们也送过好几回的。”
“你也是,太过素净,于世子而言,亦不是吉兆,明白吗?”
“一切依从姑母吩咐。”
怡真公主这才说了今日自长泰大长公主进来的第二句话。
“好,这才是乖孩子,”长泰露出慈爱的笑容,“常嬷嬷,我就把这事交给你,公主的嫁妆单子拿来,选几样从库里摆出来。合宜要紧,合时也要紧,明白了吗?”
常嬷嬷躬身领命。
长泰大长公主领着众人,一阵风进来又一阵风出去了。
“公主容禀,老奴也领着人下去,先把事情分派了。”
常嬷嬷立刻走上工作岗位。
“嬷嬷,一切拜托您了。”
常嬷嬷看着那双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眼睛,没来由心头一热,竟没像平时一样说些得体谦逊的话。
“公主只管放心。”
怡真于是躺了下来。
这具身体真的很虚弱,这一场戏,她看完也真的就很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迷蒙间她听得常嬷嬷的声音:“初月,你也出来,兰心,你在这里守着。”
顿一顿又道:“说不得公主醒来还要赐名的,先这样混叫着吧。”
后面似乎还有什么,她却没听见了。
一觉醒来,已是夜深,常嬷嬷立时叫人拿了温茶来漱口,又端了冰糖雪梨燕窝来用。
松鹤堂却还亮着灯。
太夫人坐在高头一把紫檀交椅上,着深紫色禙子,挂108颗翡翠佛珠,缀佛家七宝,姜黄色抹额中心也是鸽子蛋大小一颗红宝,端是富态气派。
只是此时眼见得心情不好,微阖眼睛,由得国公夫人站在底下絮叨。
“娘,您是没见那长泰长公主的气派,这仿佛不是国公府,竟是那公主府。这也要做主,那也要做主。”
“还有那李相夫人、吴侍郎夫人,又有长兴侯夫人等几个凑热闹的,当时嘴上是没说什么,却一直眉来眼去,没个足厌...”
“这么说,”太夫人缓缓睁开眼睛,“今日之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国公夫人打了个磕巴:“这,这想必还不至于吧...”
“还不至于,”太夫人掩下心中泛起的厌恶,漫声道,“这时节,想必宫里都知道了。”
国公夫人罗氏听了,有些慌乱起来:“娘,这,这可怎么好。实际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些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怡真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她,她能说什么?
面上是高贵的嫡出公主,实际皇后走后,她连宫里最末流嫔妃的女儿都不如。
毕竟当今宫里做主的是郑贵妃,而郑贵妃当年与周皇后的一段故事,又有谁不知晓?
嫡长孙娶了她,真是鲁国公府倒了大霉,怎由得她老人家心中不恨不厌烦。
“对了,还有,”罗氏仔细回忆了又道,“今儿还提到了怡真的嫁妆。”
太夫人心中一紧,细问道:“这又关嫁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