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签筒耶,我还以为是一个笔筒。”放下经书,景利拿起一只已经碳化的楠竹筒,里面的竹签皆已发黑,墨字小楷倒还清晰可辨。景利把签筒放回桌案,虔诚拜三拜,再拿起来摇动起来。轻轻巧巧,一枝竹签掉落在桌上。“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景利读着签文,“这是什么意思?”摇着头把竹签又放回签筒。
“你求问什么?”杨骎问。
“没有求问什么,好奇而已。你也摇一摇。”
“毕恭毕敬,原来在一本正经自娱自乐。”
“这儿不是叫无住寺吗,又何须一定要有所求呢?我且先摇上一签,看它应在哪里。”
“若当真心无所住,又何必多此一求。”
“我本俗人,未洗凡尘,没有那么深的慧根。卿卿有意度我,只怕我是那没福分的。就请卿卿多疼我一些,就随我去吧。”
“就怕你跑偏了我拽不回来。”说话间,杨骎也拿过签筒摇出一支来。好似有魔力,竹签端正掉在书案中间。
“山中发红萼,纷纷开且落。你问的是什么?”景利俯身读出签文道。半晌没听到杨骎回话,景利回身,见杨骎盯着签文发愣。“你求问的什么?”景利推推杨骎。“没,没什么......只是奇怪我们抽到的签文怎么都是王维的诗句。”听杨骎这么说,景利拨了拨签子,随手抽出两支。“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还真是。”景利认真读着签文。“以诗为偈,倒也新巧。”杨骎就手也取出一支来,看上面写着“流水如有意,我心素已闲”“嗯。”景利点头把手里的竹签放回签筒,合十又一拜。
杨骎先一步走到后窗边,见窗外是一方不大的菜园。种着最寻常的蔬菜瓜果。园角有两棵高大的梨树,赭黄的果子像秤砣一样稀疏悬挂在树梢上。梨树旁稍矮一些的两棵树景利是认得的。乡下老屋旁那两棵也几乎和这里是一般高。阿婆视为奇珍。每年三月阿婆总是亲自爬上高高的竹梯去采摘最嫩的芽尖。树下扶着梯子的阿公目不转睛盯着阿婆一举一动:“别再往高处去了,真不知有啥好喝的。滚下来死了还好,半死不活,指着谁来服侍你。”采摘下来的嫩芽曝晒三日,再放在土灶上烘一晚上,就用一个白陶罐装起来。阿婆会在夏至开罐。景利记得那让人神清气爽的淡雅香气。
“能有这样的小院偏安余生,也是圆满的。”景利想起乡下阿公阿婆一起制茶的场景淡淡说道。
“这也容易,你若愿意,等......等有一日,我们就回这山里,结一草庐,种桑养蚕、绩麻种瓜、采露酿酒、读书闲话,可好?”杨骎看着两棵比肩长的茶树,轻声说着心中所想。
“这是约定吗?品貌如卿卿,等毕了业,择一佳偶良婿,伉俪情深。哪有机会和我归隐山林?想来你也只是说说而已。”景利嬉笑着说。
“只怕会是孙武等不来伍子胥。”
“我可没有国恨家仇要报,顶多是些私人恩怨。”
“那我等你报完仇回来报我的恩。”
“若我回来时伤痕累累、体无完肤、面目全非你还愿意收留我吗?”
“只要是你回来,重点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杨骎声音平和笃定。
“不说了,不吉利......”杨骎的话隐隐约约中有些暧昧,景利不敢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