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头顶刺目炽热的光晕愈来愈大,晒得人头昏脑胀。
虽然已经是秋末,空中挂着的烈烈红日却跟盛夏时节一样。
空气中,一阵阵微风夹杂着沉闷的热气拂面而来,田野里的麦芒一阵阵芒潮,迎风舞动。
热气上升,时不时还能听见大树上,嘶鸣喧杂的蝉鸣声。
田英身穿长袖粗布补丁的灰衫,粗麻阔腿长裤,头上戴着一顶竹编系带制的草帽,弯着腰在田里面与大伙一起割稻谷。
整个人晒得脸色通红。
“大伙先吃饭吧,吃完饭再继续。”生产队的大队长叫着大伙吃饭休息。
田英抬眼,看着自己眼前一大片望不见边的谷田,割了一上午稻子,中午的太阳实在有些大了,她抬眼看了眼天气,也停下手里的活。
想着走到一旁的大树下休息一会,喝口水。
“最近又不知道田英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能看见她来下地,还真的是稀奇事了。”
“可不是,莫不是明天要下雨?”
田英:“……”
田英下地干活,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让人奇怪。
印象中的田英在家都是游手好闲,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天天窝着家里,除了一嘴怼人了得外,一无是处。
面对旁边一起挣工分的同村人压低声音地窃窃私语,田英也懒得搭理他们。
她只感觉汗水哗啦啦的从身体里沁出来,浑身上下升腾着一股热气。
这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身上黏黏糊糊的。
她口渴地拿起藏在一旁草丛下遮荫的水喝了几口。
水冰冰凉凉,一下子缓解了身体的疲惫与燥热感,她也才总是说活了过来。
“阿姐。”她就看见了不远处小小一个清清瘦瘦,明明是五岁小孩模样,神色却清沉平静的小田阳。
小手里拿着老式银白色铝饭盒走了过来。
看到如老父亲一般的小田阳时,田英高兴的笑容在看见他身后的男人时,收敛了起来。
“阿姐,廷川哥来了。”
她也想过他们见面的场景,而再次与陆廷川见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恍惚感,不真实。
他肃穆凛然,身材又高又壮,肤色有些黝黑,浓眉剑目间带有坚毅与沉稳。
他剃着一个寸头,显得干净利落,英气挺拔,浑身上下依旧给人如山如峦的感觉。
两个人相视,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倒是身边从始至终没有与田英说过一句话的大伙,一看见陆廷川还回来,都热切的询问着他。
“廷川回来,吃饭了吗?”
“刚刚到?”
“怎么好像感觉你倒是瘦了不少,是外面工作太辛苦了还是伙食不好?”
相当于陆廷川在村里面被喜欢的程度,田英与他在一起,成了人人口中陆廷川身上最大的败笔。
陆廷川也只是十分简要,挑重点地回答着:“吃过了,嗯对,没有挺好的。”
田英:“……”
田英对于陆廷川机械如应付般的回答,大家也是习以为常,知他一向寡言话少,性子冷。
他都会认真的回答每一个人的话表示礼貌尊重,反倒是给人一种安稳沉着的可靠。
田英一瞬间的恍惚,再次见到他,熟悉又陌生,恍若隔世的错觉。
陆廷川走到田英的身侧,她没有像往常兴高采烈询问着他工作或者是日常的问题。
礼貌性的开口问了句:“什么时候来的?”
说着,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她不经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废话吗。
“才到。”陆廷川眸色落在勉强到自己肩膀的田英身上,敛目收神,气氛又回到了原来。
“嗯。”田英微微颔首,表示回应,一般准备过什么节,或者是春耕秋收,他都会请假或者是放假回家帮忙。
田英也没有说什么了,转眼将目光落在了自己弟弟小田阳的身上。
“你吃过了吗?”小家伙点点头,“吃过了。”
她今早一起来,就为两个孩子煮了些白粥,放两个孩子在家,她总归是一下不放心,但田间烈日高照,大人度日难熬,小孩子更耐不住,容易中暑。
每次出门前她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孩子们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她。
终究是不放心,打算午间再回去拿几个窝窝头,应付一下就行了。
却没有想到,五岁的弟弟小田阳会自己来给她送饭。
田英过着饭盒,打开饭盒里躺着三个窝窝头和一点咸菜。
田英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没什么大事,她也放了心,让小田阳回去时小心,注意安全。
“你还要再吃一些吗?”她看了看他也不确定,他刚刚的话是否真的在路上吃过还是客气的回应。
“不用,你吃饭吧。”言以至此,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自己拿着饭盒走到最近的大树荫蔽处坐下吃饭。
陆廷川站在田坎上,略环视了一下眼前偌大的稻田,还没有割到三分之一,他一手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灰色背心。
她羞赧的轻咳,不得不说,无论是从样貌,学历,还是身材,陆廷川都是十分优秀。
小麦色肌肤,力量性的肌肉线条,身材轮廓硬朗高挑,完全是行走的衣服架子。
田英羡慕了。
田英也感受到周围不少人裸露炽热的目光,虽然大家表面在吃饭聊天,余光却有意无意的打在陆廷川的身上。
陆廷川迈腿走下田去。
大手抱起稻田里已经割好的稻子,将四处散放的抱放在一堆。
“要不你还是先休息一下?”田英看着他刚刚下车,舟车劳顿,好像没有休息什么就往田里面来了。
“不用。”
田英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背心,皱了皱眉,“等等,天热稻子扎人,你还是穿长袖好一点。”
虽然天热,但这被稻子扎痒可不好受,打落稻米更是扬尘多,他来也没有说戴一顶草帽,这么热的天。
“先戴我的草帽吧。”她将自己的草帽递给他,这火辣辣的大太阳没有草帽晒着可不容易挨到日落。
“好。”他接过草帽,大手抓起一把稻谷,熟练地打在木制的谷槽上,便开始脱穗。
田英吃完饭后,大家也一起开始干活,“要喝水吗?”
怕他误会,特意解释道:“这瓶我没有喝过。”
因为天气热,她出门时怕不够,带了两大瓶水,拿来刚刚她没有喝过的另一瓶给他。
她知道,他不喜欢与她有太多的接触。
陆廷川一顿,伸手接过,仰头喝水。
喉结上下滚动着,喝了几口。
田英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或许有些直白,立刻转眸看向其他地方。
解渴后,陆廷川正想把草帽还给她。
田英:“你带着吧,我割稻弯腰,太阳也不太好晒得到我。”
陆廷川一个眼神看她,眸低漆黑。
半个月多前,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一本年代文小说《穿书七零:娇气绿茶知青》中父母双亡,臭名昭著的反派女二。
小说的女主借尸还魂而来,身带异物,可以换取许多东西,当知青下乡来了他们村不久,与她的表哥男配搞在一起。
偏偏人家惦记的可不只是碗里的,还有她家锅里的,未来大佬的男主陆廷川。
身为炮灰反派前妻的她,自然是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最大障碍,各种死缠烂打,栽赃陷害,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最后的结果只能落得一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回顾以往,一时间连她也分不清对陆廷川的喜欢,到底是疯狂执念,还是感情使然。
她却不太相信自己会变成故事里为了得到陆廷川不择手段,心机歹毒,面目狰狞的模样。
她清醒的认知,她是反派女配,天性自私自利,睚眦必报,即使是意识觉醒,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薄凉与恶毒。
嗯,想来,她是恶毒女配,好像也不是没有原因。
她不是不理智的人,不会因为所谓的情爱去委屈自己。
这时的她二十二岁,比陆廷川大一岁,两人不冷不淡,她知道,陆廷川并不喜欢她,两个人在一起,只不过是父母之命。
当初是田英父亲在路边将满身是伤的陆廷川带回家,村里人都知道,陆廷川有一个酒鬼家暴的爸,他妈又跟别人跑了。
他爸每次打了酒醒后,却又十分内疚心疼他,但每每他喝醉之后依旧是把陆廷川打得遍体鳞伤。
周而复始,比起彻底的怨恨,那一点点暴风雨后的慰藉与关心,成为他无法舍弃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