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就赖账,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没用的玩意儿,乖乖回去找老娘吃奶去吧!”
这些戏谑调笑的的言语,一句句、一声声,直说得刘长林脖子上的青筋像是活了的似的,突突地跳,攥了拳头要往外走。
郑泻挡在前面并不闪开,被他一撞,如同受了重重的一击,闷哼一声,向后便倒,好几双手一起扶住他。但刘长林这一发力,郑泻手里的小紫砂壶到底把持不住,径直飞了出去,跌在地上,摔成片片。
立即上来几个人围住长林,不让他离开,眼看着就要动手,那蛮汉也嘿的一声将木料掀开,几大步跨了上来,一手揪起刘长林的前襟,将一只茶壶大小的拳头高高举起。
“都给我住手!”郑泻高举双臂,大喊了一声,蛮汉子直眉瞪眼,转头看了管事的一眼,拳头还在空中,却没有再往下落。
刘长林也在暗自奇怪,只见郑泻将衣襟往上提了提,来到那汉子身边,啪的给他脑袋上来了一记,骂道:“妈的你聋了吗?还不快干活去!”
那人摸了摸吃痛的地方,大惑不解,可还是松开了刘长林。
郑泻转身对坝夫们说道:“伙计们,别歇着了,把牛车套好,辘轳转起来,再下一船货,我请大家去春来阁吃酒!”
大家见有酒吃,大声叫好,喜气洋洋,渐次地散去,套车的套车、架辘轳的架辘轳,重又忙碌起来。
一个名叫于飞的栈司来到郑泻身边,用褂子擦着脸上的汗,问他道:“管事的,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也太便宜这小子了!”
郑泻说道:“你懂个屁!掌柜的看着呢!”用嘴角向上努了努,于飞个子小,从郑泻的肩头上偷眼望去,果然看见掌柜的房间半开的窗户,影影绰绰一个苗条的身影。
他用手抹了抹嘴巴,看得两眼有些发直,郑泻拎起他来晃了晃,气道:“妈的没出息,晚上滚回被窝子里再想去!听着,明天有一批福建宁化的杉木和瓷器要运来,可能还会夹带一些玳瑁和螺壳。赵老板派人给我打了招呼,指定要在兴顺号过塘,我抽空去税关跑一趟,其他的事,你小子别尽想美事,给我做的干净一点!”
于飞被他晃得快要散了架,用手扶住帽子,忙道:“明白了、明白了,管事的,您交待的事,我一定干得漂漂亮亮的!”
郑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了声“滚吧”,放了他,看了一眼地上碎了的紫砂壶,茶水淌了一地。看着看着,突然狠狠地踏上一脚使劲捻了捻,用眼角瞥了一眼刘长林。
长林的心情还没平复,没有随着坝夫们同去,舀了一瓢水,独自坐到运河边,一仰头喝了几大口。大小船只在他面前如云出山岫似的,络绎而过,他一抬手,将整瓢水全都淋在了光着的身子上,水珠顺着结实的脊梁向下滚落,红日西没,河水返照在他身上,如珍珠四溅一般。
在码头对面的那座楼阁上,吕嘉怡又看了一眼刘长林留在河岸上的身影,孤独得像一只离群的野兽,在心里暗笑他的倔强和不识好歹,轻轻地关上窗子,返回桌前拿起书翻看了几页,里面的字每一个她都认得,偏偏一个也看不进去,便离开书桌斜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心绪烦乱得很,不知不觉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