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问道:“还债?还什么债?”
刘长林嗫嚅着,眼圈都红了,过了好半晌,方才说道:“我家的婆娘死了,是难产死的,孩子也没保住。她跟了我几年,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连下葬的钱都是邻里凑的,我这次出来做工就是为了还上这笔债。”
那女子听他说,低头轻咳了两声,说道:“你是留又留不下,走也走不成,这不是为难我吗……这样吧,我给你三十块钱,你托个人带回去,也不必去别处了,我……信不过你,就在这里给我做半年的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给我做什么,等做够了这三十块,再让你走。”
“不行!”郑泻突然说了一句,那女子看了看他,伸出手去轻捻茶碗的盖子,盖杯相碰,叮当作响,一面说道:“怎么,郑大管事是不满意我的安排?”
郑泻将衣袖住上提了提,说道:“您是掌柜的,我就是再有能耐,也大不过你去。只是我们雇的坝夫,还有跑街、栈司,向来都是这四里八乡知根知底的同宗同族,外乡人一概是不用的。掌柜的不会不知道,这是兴顺号的规矩。”
“规矩?”兴顺号过塘行掌柜吕嘉怡歪过头看着他道,“究竟你是掌柜还是我是掌柜,这又是什么规矩?”
郑泻吸了一口气,铁青了脸,一拱手,说道:“是了,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走过刘长林身边时,停了一停,将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好小子,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愣挤出来的。刘长林毫不在乎地看着他,并不言语,似乎还笑了一笑,觉得他着实是可笑。郑泻也笑了,不过这笑却是冰冷刺骨的,一拂袖子出了门。
郑泻才刚出门,韩三岛就朝着长林招手道:“你是哑巴不是?掌柜的留下你了,还不快谢谢掌柜的?”
刘长林兀自不信,呆了半晌,径直问道:“你、你真是掌柜的?”
吕嘉怡笑了笑,用手支着下巴道:“怎么,我不像吗?”
刘长林摇头道:“也不是不像,可是,你是个女的……”
吕嘉怡又道:“女的怎么就不能做掌柜呢?”
刘长林答不上来,但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找着事做了,今后也不用再睡在人家门前的台基下,于是道了谢,改口称她为“掌柜的”。
韩三岛将他领了出去,走过二堂,眼见四下无人,却不再走了,对他说道:“有些话,我得给你说明白了,你的这碗饭,可是咱们吕掌柜赏给你的,今后该怎么办,心里头可得明白着点!”
刘长林看着他说话,可脑子里想的尽是吕嘉怡撅起嘴吹茶的样子,还没有回过神来,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