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林不等他说完,就将手里的条凳抡了起来,橘皮脸没有防备,正打在脸颊上,立时肿起一块,红色紫色在皮肤下直透出来,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又羞又急,将嘴里的草棍呸的一声吐出来,一挥手叫道:“兄弟们上,把王八崽子的卵子给我掏出来!”
刘长林自然不干,飞起一脚,将最前面的一个一脚踹到了河里,水花四溅,等到他湿漉漉地爬上岸来,冷风一吹,牙齿禁不住咯咯咯地直响。
其他人慑于他的气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刘长林冲进人群中,一顿拳打脚踢,条凳打在他们身上呯呯作响,这才将橘皮脸他们赶得跑了。
那个疯了的婆娘仍是高举着双手,呵呵地笑着,无知无觉,刘长林红着脸走过去,将她的衣服放下,推着她走开。
疯子走过长林身前,斜睨了他一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悠远噌吰,倒还颇有些动听之处。
南星桥正位于钱塘江和大运河之间,河道沧桑变化,钱塘江水位远低于杭州内河水面,由钱塘江进入大运河的货物,都需翻过塘堤,另外装船,也就是“过塘”。因此本地尤以“过塘行”为最多,屋宇鳞比,有百余家之多,从早到晚,商船货物络绎而来,码头和街巷各处,车声辚辚,各类肩挑的担子,背负的背子,挨挤不开,十分闹热。
可是就算这般,到了晚间,直至夜色沉黑如墨,刘长林也还没找着一份工,有时连过塘行的大门都没进就被轰了出来,不知道看过了多少的白眼。
偏偏今夜月落星沉,不见一点光亮,长林又饿又累,拖着脚步,脚底磨出了血泡,走起路来一颠一踬,那痛仿佛能钻到心里去似的,只好在一家房舍高敞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就在台基下打开被褥,衣服也不脱,就一头钻了进去。
这台基足有三尺高,正好可以挡住夜间的寒风,刘长林除了日间吃过的热汤面和白馍外,算一算一天下来只有东南西北的风着实喝了不少,腹里空得有轰轰的响声,原想睡着了可以抵抗一切饿,可偏又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只想着明天最多再过一天,再找不着东家后天无论如何都捱不过去。
想到凄凉处,心中一阵酸楚,模模糊糊地望去,那座大门两边各挂着一盏碧纱灯笼,照见门楣上的匾额上写着“兴顺运输过塘行”几个大大的黑字。
他看着看着,匾额和灯笼便有些看不分明,左右晃动着,忽然之间,像挨了一记闷棍,一下子就睡了过去,连梦都来不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