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痛地看着朱清云，喟然长叹道：

“你不如把话说完吧。”

于是朱清云这个平常沉默寡言，不多说一句话的家伙，真的像是打开了话闸子似的，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我继续在剩下的队友身上搜寻线索。我送了王宝玉一部老手机，于是我发现如果把里面的字母利用老手机键盘上的字母对应的位数格式来转换的话，就会变成62，23，62，10，24，40，31，03，10，72，6。之后，我又送过路德一本圣经，圣经和密码挂钩之处在于圣经密码，其方式是每间隔五十个字母出现一个关键字组合后会变成预言文字。利用圣经密码的解读法，去掉间隔符，重新组合数字后，让一定顺序排列的数字减去50，就会变成572，312，52，390，260，260，676。这时候，就能够发现每个数字都可以被26所除。将所有数除去26后，则变成了22，12，2，15，10，10，26。这时候，你可以发现，所有的数字都小于等于26，因此，这可以说明是数字和英文字母的对应关系，将数字和对应英文字母替换，则变成了。之后考虑到我送了楼碧月凯撒品牌的品牌包，这说明我在暗示凯撒密码。因此把每个数字都用凯撒密码的方式挪动位子，几次尝试后就能够发现唯一能够产生意思的是往后挪三位的方法。变成和3，因为在英文字母之中是最后一位，往后移动没有对应数字，只能够先用3表示。这时候，稍微采用栅栏法则，把字母互相穿插之后，就可以变成和3，之后把字母从后往前读，即可变成3和。的意思是记忆，而索多玛城中和记忆相关的唯一地点就是记忆删除中心。因此这十一重密码的最后答案就是在暗示奥丁双系统的交互地点是记忆删除中心。“

我双腿发软，如见天神下凡一般看着朱清云，颤声道：

“你真的是人间之物？你该不会是文曲星派下来侮辱凡人智商的吧？等一下……就算你知道了地点，可是你也不知道奥丁双系统交互点出现的具体日期吧？你怎么知道是哪一天的午夜？”

朱清云眨了一下眼睛，道：

“3。前面的密码都是根据队伍里除了我之外的你们六个人作为提示的。你的诗歌，张伟的摩斯密码，温素冰的键盘。王宝玉的手机。路德的圣经。楼碧月的凯撒品牌包。因此，最后一个密码，很有可能是在我身上找线索。

“而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的真名并不是朱清云，而是代号lu，。在我们的边缘文明习惯之中，编号是从后往前标记的，越是靠后的就越是重要。所以u代表的是云端1号，因而代表的是1所以3的答案，就是4因此，十一重密码解开后的最后信息，暗示的是一个时间坐标加地点坐标的组合，代表的正是本月四号午夜十二点，奥丁双系统的信息流交互起始点会在记忆删除中心的上空出现。”

虽然朱清云说的头头是道，但是我却深觉得他有无病呻吟之举，我不禁反驳道：

“既然你只要知道奥丁双系统的地点和时间就行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好让我们转告失忆的你的坐标？而且，哪怕你写张字条提醒自己也是可以的啊，何须设下如此复杂而又令人费解的十一重密码，岂不是多此一举？”

朱清云目光灼灼地道：

“第一，如果我告诉你们坐标的时空位置，那么如果奥丁系统检测到你们大脑里的信息，就会把你们的记忆，甚至连同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一起删去。其二，如果设下太过简单的密码，那么哪怕以你这样的低智量结构体的智商也有解开密码，找到奥丁双系统交互地点的可能性。虽然你解开密码的可能性极低，但是你早就已经怀疑世界的真实性，那么就有独自解开密码的可能。如果你独自解开了密码，那么一旦奥丁系统检测到了你的思想对他产生的威胁，同样会删除你的记忆乃至我留给你的简单密码。因此，这个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少则意味着不确定性因素越低，被奥丁系统识破战术的概率也越低。”

“不，你想多了，我可没有你这怪胎这么魔性的大脑。所以说起来，你这个布局唯一的关键就是我的情绪咯？删除自己记忆六十一次，如果我没了耐心直接回绝你不再告诉你失忆期间的事，你岂不是前功尽弃咯？”我笑着道。

“就算没有你，也可以用录像设备记录你告诉我过去时的对话画面和信息。”朱清云道，“其次，除了问你，我也可以询问其他五个人。之所以选择靠你口述，纯粹是因为口述的信息定向比录像更清晰，也更节省时间罢了。”

“……”我突然有种被会心一击的挫败感。

“我和你的每次对话时间在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而奥丁系统扫描人脑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因此，从概率来说，我有百分之六十六点七到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在下不被奥丁系统发现的情况下布局并破除缸脑。”

我回忆着朱清云之前所做的一举一动，整理着他一步步布局破除缸脑的计划，越是回想起来，我就越是心惊肉跳，因为如果换做普通人，哪怕怀疑了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假的，处在虚假世界中，也决计不可能反抗。

“连概率都算得这么精确，得，得，本公子服了可好？不过说起来，奥丁系统里的那些高科技，是不是真的实现了？比如创造小宇宙，或者……穿越时空？如果时光机已经发明了，你们完全可以回到过去而不用在这个热寂的宇宙里等死不是么？可如果时光机没有发明出来，那么之前我穿越时空，见证了张伟和温素冰的过去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转向了小梦，不解地提问。

“很简单，你看到的只是奥丁系统根据他们两人的记忆塑造出来的梦境世界罢了。”朱清云道，“你所看到的过去的张伟和温素冰，也都只是奥丁系统扫描了他们两人的记忆后，制造出来的梦境幻象，那个幻象里的张伟和温素冰，都只是和真人极其相似的罢了。时光穿梭机的本质不过是一个梦境制造系统罢了。你根本没有回到过去，只是被关在时光机之中，然后奥丁系统向你的大脑传输虚假的景象而已。”

“这不可能，因为我回来之后，张伟和温素冰也都有着和我一起穿越到过去的记忆，如果我穿越到过去时见到的张伟和温素冰是假的，他们就不可能和我有一样的记忆！”我辩驳道。

“很简单，只需修改记忆就行了。张伟和温素冰的确回到过过去的梦境之中，只不过在他们的梦境里，他们并没有碰见你。”朱清云道，“所以为了让你们三个人的记忆获得统一，奥丁系统会把你回到过去和虚拟张伟以及虚拟温素冰的对话、经历全都输入到他们两个人的记忆之中，并且进行适当的修改，让他们以为他们确确实实回到过过去还碰到了同样穿越到过去的你，这样就可以弥补记忆不对等造成的违和感。”

“可那也不可能啊，”我惊异地道，“按你这么说，我回到过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在过去，而是早已回来，那时候他们也许在做的别的事，那么，时间上就不对等了啊。假设我回到过去的时间是五点，他们回到过去的时候其实是三点，而五点的时候他们其实是待在酒吧里。那么之后我跟他们是怎么产生我们五点一起回到过过去的错误记忆呢？这不是和他们五点在酒吧的记忆矛盾了吗？”

朱清云轻轻推了推略有些滑落的眼镜架，道：

“这就是奥丁系统最漂亮的地方，它充分利用了梦境之中人类没有时间感的缺陷来弥合时间穿越上对方时间不对等的矛盾。奥丁系统只需要放慢你的体感时间，让你感觉你在过去度过了五个小时的时间，而真正度过的时间其实只有几分钟，那么你就会真的相信你是在五点的时候返回未来的。同时，他可以适当加速张伟和温素冰的体感时间，那样他们就会感觉在酒吧里度过了很久的时间，事实上，他们只度过了短短几分钟而已。奥丁系统只需要改变神经元传递信号的速率，将不同的人体感时间的放慢和加快，就可以让你们打消时间不等位的违和感。”

“奥丁系统让你感觉你离开酒吧的时间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其实只有几分钟而已，那样就能够弥合你和张伟在时间上产生的不对等问题。之后只需要把你重新送回到张伟所在的地方，就能够让张伟误以为他也和你一起回到过过去。等到你和虚拟的温素冰回到酒吧的时候，奥丁系统就让已经在酒吧的温素冰和虚拟温素冰的记忆以及张伟和虚拟张伟的记忆磨合，这样他们就会完全觉察不出记忆上存在的断层问题了。”

“居然还能够改变我对时间的感知？这系统岂不是如洪天神器一般？”我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可你是怎么意识到体感时间被修改的？”

“修改体感时间的办法是加速神经元冲动的传递，”朱清云道，“人在做梦的时候，梦境里几天的时间事实上只有几分钟，那是因为梦境中的自己忽略了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只看到了事件发生的关键点。比如说，现实世界中你开车从家里到广场需要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你看到了各种细节，包括路上经过的行人，马路上的斑马线、路边的广告牌，天上的云朵等等，那些细节因为对你的行为无关紧要，所以你的大脑会自动忽略掉在那些细节上花费的时间，而只记得自己开车去了广场这件事。奥丁系统加快人脑体感时间，就是通过对细节的撇除，只强化你需要的事件信息即可。所以，虽然你回到了过去，但是我想你一定不太记得清楚在过去所看到的一些细节，比如山上的石头分布、石块表面的凹凸结构、树林的排列方式、路上的行人等等，你只记得张伟和温素冰他们所经历的事的大致经过，却没有对那个世界细节的精确记忆。只要发现这种记忆上的模糊不精确性，就能够很容易意识到自己的体感时间已经经过了加速或者放慢的篡改。”

顺着朱清云的提示，我仔细回忆着我回到过去时所经历的张伟和温素冰的过去回忆，还真的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记不清了很多细节，比如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温素冰所在的过去的街道上的景象和路上的路人模样。我记得的记忆，只局限在温素冰和他前男友的对话和举动上了。

我不禁感慨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啊。本公子算是彻底对你佩服地五体投地了。要本公子说呢，我是不知道其他队伍有什么样的奇人，但是我可以确信，绝对不会有人能比你这木头有更高的智力和逻辑能力了。让我算算，为了破坏奥丁系统，你设了多少局？用啥三体运动特解计算出奥丁双系统的出现点位置，布下十一重密码，躲避奥丁系统扫描记忆所以删除自己记忆六十一次，还在我们六个人每个人身上分开藏了线索，然后又引导路德神父杀人来验证你的想法，然后又根据每一次删除记忆前的你的推理推导出接下来的行动，接着还要屠杀路人引诱那些个黑衣人追捕你来扫描你的大脑，接着还劈开自己的大脑利用两个系统互相残杀导致当机……这局一重套一重的，起码算计了八步吧？你是诸葛武侯转世么？”

朱清云不喜也不悲地道：

“这只是最基本简单的推理和布局罢了对你们这些低智量结构体来说显得难以达到，对我来说是最简单基本的。”

他推了推眼镜架，道：

“而且，我已经设下了别的反向逻辑布局，是为了应对将来和其他队伍的博弈的。你们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什么意思？”我即兴问道，然后朱清云依然保持了沉默，那一双铜棕色的眼瞳透过玻璃镜片盯着我，就好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当朱清云保持沉默的时候，我便已知晓这尊木头菩萨是绝对不会因为我的询问而开金口吐玉言的，我所能够做的便是如同观赏魔术的观众一般等待着这位神奇的超智人物如何带给我颠覆世界观的惊喜。

“罢了，罢了，我是低智量结构体，我是低智量结构体，你就算说了我也不明白，还是悉听尊便为妙。话说起来，温素冰小姐他们又在何处？”

“他们在其他的登陆舱中。”小梦说道，“奥丁系统已经重启完毕了，你们不打算重新回到索多玛城吗？只要删除你们回来过现实的记忆，你们就可以继续在那个完美的天堂般的世界中度过每一天，直到死去。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痛苦的。”

“怎么说呢，身处天堂的滋味的确是不错，不过呢，却不符合本公子的口味。”我笑意满满地道，然后朝着小梦甩了一个媚眼，“至少在一个人人平等不分尊卑的世界可满足不了本公子的虚荣心。而对本公子这等烂泥扶不上墙的混世魔王二世祖来说，虚荣心才是活着的意义。”

小梦苦笑着看着我道：

“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让奥丁系统创造出能够极大满足你虚荣心的世界来。”

“没有必要。世界已经攻略完毕。”朱清云澹然地道，“以美夜子的既有信息作为逻辑基础点进行推算，等我征服了其他世界，成为了上帝，自然可以解决资源和能源问题。”

小梦单脚点地，在朱清云的面前转了个圈圈，舒展着腰肢，道：

“是那个奇妙空间的主人吗？我扫描过你们所有人的记忆，知道你们被卷入了一个叫美夜子的不明生命体举办的一场叫上帝游戏的游戏。而且，看起来，似乎还存在着别的世界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也许，人类文明传承下去的希望，都在你们这群来自异域的来客身上了呢。”

“你会帮助我们的是吗？小梦小姐？帮助我们赢得这场上帝游戏的胜利？”我颇为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小梦，道。

“我的任务是保证人类文明尽可能在宇宙中持久地存在，这也是当初创造我的那些人类的愿望。”小梦说道，“如果你们身上真的承载着能够延续人类文明的可能性，那么，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帮助你们的。”

朱清云微微颔首，道：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请将把这艘船上所有的资源分配、结构布局、武器设备、科技装置的资料尽可能详细地给我。我需要尽可能多的情报。”

小梦他耷拉下脑袋，有些犯难地道：

“如果你要武器配置的话，可能会让你失望了。美梦号上现在并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你们进行星际战争的武器设备了，因为早在四千万年前，飞船上的武器就已经因为质子衰变损毁了。而且，因为这个宇宙中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剩余人类的敌对势力了，所以飞船上除了辅助生存繁衍的必要装置和能够操控人类的神经元信号传递控制人脑记忆的奥丁系统之外，我为了节约资源和能源也把武器给拆解了作为维系飞船生态舱能量循环的必要能源。”

朱清云眨了眨眼，道：

“没有关系，这艘飞船本身就是最好的防御与进攻武器。直径长达五公里的飞船如果以每秒一百六十公里的超高速撞击地球，就足以毁灭地球上的一切生物。”

我错愕地看着朱清云，朱清云看了我一眼，很快改口道：

“但是这种自杀式攻击最多只能够破坏一个世界，是无法赢得上帝游戏的胜利的。”

就在朱清云话音落下时，我瞥见飞船的另外一头走来了五个恍恍惚惚的人，我纵目望去，正是楼碧月、温素冰等人，只见他们脸上一个个都写满了茫然之色，目光都有些呆滞。

“你们刚才说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是吗？我们之前所在的世界，都是假的？告诉我，我没有拯救小惠是吗？小惠她……其实早已死了，是吗？”张伟神智恍惚地走上了前来，然后一把抓住了朱清云的胳膊，他双脚一点一点弯曲，直到跪地，脸上也流下了长串的泪水。

“小惠……小惠！”张伟痛哭流涕地捂着脸颊，开始失声哭嚎起来，两手抓着朱清云的衣角，而朱清云只是平静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张伟，说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

“你可以选择回到梦中去，但代价是不久后的死亡。”朱清云补充道。

“早知道这样……我宁可……不要醒来……永远不要醒来啊……”张伟痛哭着道，声音嘶哑，浑身都在抽搐着，就像个心灵脆弱的小女孩。

而我看了温素冰一眼，只见她也是红着眼，沉默着，但是相比起来，她的打击要略小一些，也许她的心里承受能力要比张伟这个男人还要强吧。

朱清云没有再多看痛哭不止的张伟，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小梦，道：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已过去了多少时间？”

小梦道：

“一共是八小时零十七分。”

“不可能？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才只过了八个多小时？”我讶异道，“明明我们在奥丁系统中度过了四天！”

小梦道：

“因为奥丁系统会让人进入梦境一样的睡眠状态，这时候人的思考速度加快了，你们才误以为过了四天时间。”

“这么说，我们只花费了八个小时就完成了美夜子说的征服世界的攻略？奇哉妙也。”我感到无比奇妙地道。

“是的。不敢置信吧？”小梦俏皮地冲着我们眨了眨眼睛，道。

我手里捧着电子世界的书，长长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我感觉到飞船的舷窗外似乎有什么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那光线比飞船内吸顶灯的光线更为耀眼，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朱清云和其他人很显然也感受到了舷窗外投射而入的强光，一起转向了舷窗的方向，然后，我看到舷窗外，有一个奇特的物体正在快速朝着我们接近。

这个物体我非常的熟悉。

在虚拟的世界中，我就见到过。

那就是那两个对接的，如同漏斗一般的发光双四面体，散发着玉白色光芒的双四面体就像是一艘飞船一般，朝着我们这艘飞船所在的方向转动了过来，其中最顶上的那一面对向了我们，并且朝着我们的飞船迅速地迫近而来！

“快看！那东西冲过来了！我的天，那是什么玩意儿啊？”王宝玉趴在舷窗前，惊呼着看着那快要撞到我们飞船的奇妙四面体，那东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我们的飞船很显然是躲不过了。

前后还不到十秒钟，四面体最顶上的那一面三角平面就如同一道飞来的光墙，撞到了我们的飞船。

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那光墙居然穿透了飞船的内壁，如同虚拟的墙壁一般，朝着我们飞船上的这一帮人压迫而来，最后把我们全部席卷而入。

我的视野里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任何的图景，而我的耳朵里，却是突然冒出了一个如同天籁般的优雅美妙的声音：

“恭喜你们了，以慕容吟先生为队长的代表队。你们顺利攻略了这个世界。真是好一场精彩的表演啊。”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美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