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青绿色的道袍,瘦高,鬓角斑白。行色匆匆,走在夏国西北边陲小镇河阳镇。他的方向仍朝着西北,似乎他要离开夏国,进入胡人的领地。
初秋时分,时值正午。男子额上已经布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他望见前面有一个小村子,便径直而去。稀疏的几排土屋,数棵杨树。村子里有一口井,旁边一个小孩子,正弓着身子摇辘轳。
小孩大约十岁左右,矮小瘦削,他的身子张紧了如同就要绷断的弓。细细的胳膊怎么也转不动分毫。
中年男子走近,看到男孩旁边已经摆了七八桶水了。男孩使尽全力呲牙咧嘴,脸上还有两块淤青。
男子不禁心中恻隐,手指勾动,一道劲力打在辘轳上。男孩陡然感到手下一轻,轻轻地便将辘轳摇过去了。接着一鼓作气,一直将水桶摇了上来。
这时男孩才发现背后站着一个男子。
他喘着气,揩了一把汗,望着中年男子,似乎自言自语般说道:“真奇怪,刚才轱辘一下子就轻了。真奇怪……”
男子微微一笑,道:“小孩,给我一碗井水解渴好吗?”
男孩井旁摸了一个木瓢递过去。
男子咕噜噜喝了一大瓢,咂了咂嘴,似乎消解了一身疲惫。放下水瓢,道:“你为什么打这么多桶水?”
“给别人打的。”男孩道。他的脸黑黝黝的,但是很好看。
“你为什么要给别人打水?”
“打架输了,就得打水。这是练力气,练得多了就能打赢。”男孩一本正经地说道。
男子又问道:“为什么非要打赢不可?”
“就想打赢。”男孩答道。似乎被陌生男子的一连串问题问烦了,又道:“你总问为什么。”
中年男子一怔,坐在了井沿上,摇了摇头:“是啊,人要是不停地问为什么,会变傻的。”
小孩睁着眼,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要去哪里?”这一次是小孩问道。
男子指了指西北。
男孩望了一眼,有些疑惑的神色:“奶奶说那边最危险,去了就回不来!”
“我不怕危险!”男子脸色有一抹男孩从没见过的淡然表情。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远处奔来。又涌来了一群孩子。
“飞儿,昨儿的水打好了没?”他们跑着喊。
“打好了。”
“今天还要比试吗?——咦,他是谁?”
“接着打,干嘛不打啊!——他是过路的,我也不认识。”
“好,那我们去旁边打!”
一群孩子哄一下又跑去了。打水的那个小孩夹在中间,只有他个头最矮,最瘦弱。
难怪总是输,真是个傻小子。中年男子起身,继续朝西北而去。
行不多时,一大片胡杨林横亘眼前。林内地面崎岖,枝干槎桠,难以行走。
若是绕路的话,难免耽误时间。
男子四下看了看,阒无一人。便凝神念动法决,身子陡然飘了起来,直离地丈许。恰好从胡杨林上方飞过去。
男子脸上透出一抹自矜之色。暗道:“想我许自清一生修道,三十年苦功,终于略有小成。这轻身诀果真奇妙,若被凡夫俗子瞧见了,还不得呼我为仙!”
转念却又面含愧色,自语道:“多思多虑,自矜自喜本就是修道大忌,我三十年来却不能摒除,哎,想来资质所限,终究大道无望了!”
此人名叫许自清,正是夏国的一位修士。
过了胡杨林,便是胡人领地。
在夏国人眼中,胡人危险至极。夏国和胡人部族素来不和,虽未大战,但小摩擦不断。胡人面貌服饰都和夏国有异,加之暴虐嗜杀,喜与禽兽为伍。因此夏国人极少有独身前往胡人领地的——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许自清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荒地,不由也心中一紧:虽普通人伤不得我,但胡人中也有修邪道之人,若是遇上,也要小心为妙。好在这里地广人稀,很难遇到大批邪修。
他望了望太阳,辨清方向。只要再往北行二百余里,便到了目的地。那里有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