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果然不愧是书院最犀利的先生,仅仅一句话就让话痨的易桐哑口无言。
“呃......”
眼看着易桐败下阵来,方季白只好自己上场。
“孟先生,我有两句诗不得其意,想请教您。”
孟岱没说什么,倒是朝方季白招了手。
方季白递上那两句诗,孟岱面无表情,盯着那诗句,如石塑一般僵坐着。
方季白等了许久,有点心急,偷偷问易桐:“孟先生他——”
“嘘!”
“不要交头接耳。”
孟岱突然说话,吓了方季白一跳。
“孟先生,您——”
忽的,耳尖捕捉到屋外有什么动静,方季白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转头看向门外:“什么人!”
易桐顾不得害怕,冲到门前打开大门,一双苍白的腿,流着血水挂在易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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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白,修长,肌肉萎缩。
这是两条常年卧床的男人的腿。
“行远倍思宁,心落雨万亲。”
腿上用墨,也提了两句诗。方季白和易桐对视一眼,易桐转而冲出屋子,大喊:
“刑部戒严,所有人不得离开北定书院!”
屋内剩下方季白和孟岱两人,方季白详细端详这腿片刻,想在这里找个登高的东西把腿放下来,一扭头看见孟岱面容平静,正盯着她看。
这就怪了,一个醉心诗书的先生,这种情况下不先看那两句奇怪的诗,也不害怕,盯着她作甚?
如此想着,方季白问出了口:“您不害怕?”
孟岱:“活到我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从书桌后走过来,问:“孩子,你不怕?”
“我是仵作,尸体是最平常的。”
孟岱点点头,方季白又问:“孟先生,现在这有四句诗,您怎么看?”
“我看不出来。”
方季白有点意外。
孟岱又重复了一遍:“我看不出来,因为它被提在尸体上。”他盯着方季白的眼睛,微微笑起来,“你是仵作,尸体,你更明白。”
这番话说的不甚明晰,直到方季白把两条腿带回刑部验尸房,也没悟出其中的道理。
甘竹最近在忙一桩盗窃的案子,宇文锐又告了假,易桐正带人严查北定书院里的每一个人,刑部安静无比。
验尸房内,方季白把新发现的两条腿和胳膊摆到一块,腿上微微泛着凉意,和断臂一样,是被冷冻过的。
凶手藏尸的地方尚未找到,方季白心里揣着这个念头,用解剖刀划开了断腿的肌肤。
皮肤平整光滑,此人生前定不会常常做体力活,腿很瘦,肌肉萎缩至几乎没有,他至少有三年以上没有独立行走过。
凭借胳膊和腿,方季白推断出,这是一个常年卧床,但仍执笔写字的中年男人。
这样一个孱弱,重病的人,又为何会死,为何会被分尸,被挂在北定书院?
方季白有点头疼的放下刀。
又是一个晚上。
成为刑部仵作已有一月余,汴京到了春天,各色花都开了,验尸房门口有一株海棠,已经冒出一些很小的花骨朵。
方季白在验尸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托着下巴,思维有些漫无目的。
师父去世已有一年,没有任何遗愿。她想着师父一身本事,总要有人继承。若要继承,便从头开始,恰逢汴京仵作休退,她奋发图强考到这里。
可是考上了,然后呢,她接下来的要做什么?
在这里做个老实本分的仵作,把每个月的俸禄攒起来。然后把师父原来的院子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