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蓁遂只好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嘱咐兰叶,“饭就摆在床上吧。”兰叶在魏蓁的背后塞了个姜黄色半新不旧的大迎枕,又拿了个小几摆在了榻上,安慰道:“我也是这样想着呢,姑娘大病初愈,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夫人不仅免了请安,还拘着二爷不让来吵您呢,就是让您把身体好好将养起来。”
说话间,绿萝利落地摆上了饭食,“姑娘三天都没正经吃过饭,肚子里没甚油水,我让厨房做了一些好克化的,姑娘先将就着用一些。”
香气腾腾升起,熬得稠稠的红枣碧梗粥;玲珑可爱的鱼肉蒸饺;糯糯的小米蒸糕;脆嫩鞭笋尖和两瓣红的流油的青鸭蛋勾人食欲。
“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慢慢地用。”魏蓁摆了摆手。绿萝和兰叶互看了一眼,绿萝还想说什么,给兰叶拽了一把,两人一道儿退下了。
魏蓁拿起祥云柄小银勺一口一口喝着红枣碧梗粥,只觉得水米融洽,柔腻如一。虽然愤怒于老天爷为什么不给个痛快,让她穿了又穿,但想想物质上好歹没被亏待过,做齐书容的时候虽没甚自由,却也不算苟活。
魏蓁就着笋子和鸭蛋喝了些粥,身上有了力气,又捡了一个小饺儿一个蒸糕吃尽了。
肚子里有了食,周身也一点点的暖起来,粥足饭饱思睡欲。魏蓁困意上涌,只是心里又堵着许多事情,想要理理清楚。
其实魏蓁的事迹,她上一世养在深闺的时候就曾听闻,实在是因为这位镇国公家大小姐的人生如同开了挂一般,运气好的出奇。
虽为庶女,生养她的叶姨娘却原是可以入宫的医女,是为贵妾。魏蓁甫一出生便被隆庆帝亲自赐名为蓁,没有多久,她的姨娘因病去世,就被养在了公府老太君的膝下。
辅国公嫡妻秦氏育有魏冰,魏凌两子,又因生魏凌的时候十分艰难,乃是在叶医女帮助下得以生产。且秦氏难产,元气大伤,此后又多赖叶氏调理身体,受其恩惠良多。
叶氏去后,秦氏对魏蓁视如己出,只因身子一直不好,这才烦劳老太君教养魏蓁。镇国公为人端方,只有一妻一妾,故而魏蓁又是公府这一辈儿唯一的姑娘,在两个熊孩子哥哥的映衬下,更是备受宠爱。
魏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有些凉,更让她想起昨天刚刚穿越的时候。
朦胧的意识中,她挣扎着以为自己还在池底,喘不过气来。隐隐约约间听见有人细语安慰:“蓁蓁不怕,母亲就在这里,你是镇国公家的大小姐,没有人能把你从我们身边带走。”说着,一只满是细汗的手,柔柔抚过她的脸,轻轻却又牢牢地盖住她的眼睛,“蓁蓁喝了药快睡吧,睡醒母亲喂你吃糖。”
摩挲在脸部的手指停了停又放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想,齐书容还真是可怜。姨娘早去,被接到嫡母院子,作为展示贤良的道具养大,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
“姑娘,饭可用毕了?”兰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思绪。魏蓁回过神道:“进来收拾吧。”
收拾完榻几,绿萝问道:“姑娘身体可有不舒服?要不要禀了夫人请陈院判再来瞧瞧?”“不必了,我觉得已经好很多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静静地躺会儿。”兰叶绿萝低声应是,转身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兰叶姐姐,我瞧着姑娘有些不同,平日里性子最是活泼怕寂寞的,现下醒转了却并不要咱们在旁陪侍。”绿萝轻问道。
兰叶倚在廊下,停住手上的活计,“姑娘活的一直顺遂,大病一场历了磨难,懂了事人沉静了也是有的,反正姑娘说什么咱们做就是了。”
绿萝因笑道:“还是姐姐懂得多,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就明白了。”说罢,也从绣篮里捡了个结子打起来。
外间的动静,里面的魏蓁并不知晓。她躺在绣床上,阖着眼睛一点点体会原身最深刻的一些记忆,慈祥的祖母,温柔病弱的母亲,端正少言的父亲,宽厚的长兄,贴心的小哥哥,浓浓的感情被包含在这并不算长的记忆里。
魏蓁的眼眶突然很酸,穿越成齐书容不过三年,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亲人却像泛黄的老照片,边缘褪色模糊起来。刚穿越的时候,每天都是紧绷的弦,她没办法放任自己的思念,而现在拾起的思念却隔了层迷雾,人事都再也想不真切。
伸出手盖住眼睛,魏蓁才发现原来眼泪已经不觉中落了下来。命运就像一只无情的大手,拨弄着世间众生,不知为何的穿越,突然而至的死亡。穿越的薛然还能换个躯壳活着感知这个世界,人生如未开先败的花一般短促的齐书容和魏蓁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