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活低头望了望胸口几点血迹，轻轻呼出口气，随即蹲身往剑客怀里摸去。虞小梅撑着肘子，斜斜坐起来，双腿并在一起，红裙盖在上面，显出玲珑曲线。她笑道：“阿活，下手真狠呐。”

赵活微微一愣，盯了她一眼，又急急转回头去，将两贯钱塞到怀里，起身便往庙外抢去。

虞小梅急道：“喂！你就这么留本梅在这里？”

赵活一脚跨过门槛，落在门外，一脚留在门内，也不回头，口里道：“你伤得又不重。”

虞小梅鼻音重重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扶我起来嘛！”

赵活脚下维持不动，总算转了半身回头道：“我不是救你。”

虞小梅嬉笑道：“那他都要放你走了，你怎么不走？”她又微微低头，抬眼望去，目中狡黠光芒一闪，轻轻扬起小臂。

赵活望见阳光温柔地撒在她身上，混合出一种柔和的白光。赵活又望见那只玉一般的手，缓缓翻动，指尖流转，露出白里透红的掌心。

她已邀请他握住她的手。

那样的一只手，便是要握住你的心脏，你又能说出什么怨言呢？

可赵活转过头去，撞入了阳光之中。

他的心上布满厚茧，又哪里让人钻的进去？

他杀了那剑客，只是当时所听所见，那一份真心萌动。

可原因情由如何，到底谁坏谁好，他已不想知道，他现在要去吃饭，要照顾好他这副身子，在这世上活下去。他总归记得老丐所讲：顺真心而行，脱苦海而去。

他行了百来步，忽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他急急转身，双腿拉开，左肩置前，双手将举未举，已有十分戒备。

立在他面前的是那个俏丽的姑娘。此刻她正收回探出的右手，微微鼓了双颊，嗔道：“紧张什么嘛，给本梅吓一下又不会死。坏阿活，真没意思！”

赵活快步倒退，虞小梅四处乱望，面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脚下步子轻快地跳动着，却始终和赵活只隔着五步。这般又行了百来步，赵活终于开口道：“那人为什么不一剑砍死你。”

虞小梅望见一旁树枝上有鸟儿飞起，目光随之划到天上，嘴里随意道：“他怕那东西不在我身上。”赵活又道：“什么东西。”

虞小梅终于找不见了那只鸟，于是她嘴角勾起抹笑容，停下脚步，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望向赵活道：“你想知道？”赵活眼见得她停下脚步，即刻转身，以身射腿，像只公鸡般欻欻的向远方蹿去。

他狂奔了几十息，已出了林子，望见了不远处有个茶摊，更远处有座小镇。他鼻中长长呼出道气来，脚下步子缓了，回头望去。

便见虞小梅正迈开双腿追来，宛若母豹般迅捷，又仿佛仙鹤般轻灵。赵活这一缓，已让她拉近了三十来步的距离。为了这场追逐，她已将裙子拉起，在一边大腿上打了一个花骨朵儿式儿的结，露出一条修长的腿来。

那结儿系的可太高了些，于是隐隐可见她大腿根上的肉，正随着她的步子发颤，让赵活嘴里一干。

便听得虞小梅喊道：“别跑！”

于是赵活拔起腿便跑。

二人又奔了千百来步，闯入了镇子里头。

眼见得便要撞入人群，赵活忽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向跟在后面的虞小梅求饶道：“姑奶奶，饶了我吧。”虞小梅急急刹住脚步，嘴角一勾，随手向下一拉，一袭红裙铺盖下来，阻隔住周遭人炙热的目光，喘息道：“呼，阿活，你......”

便见赵活故技重施，趁虞小梅停下脚步，直直往人群中钻去。哪料得那本侧身可过的空隙，顷刻间给人填满，人群中又伸出几只手来，将他推了个踉跄。

有人喝道：“哪里来的乞丐，定是偷了人家姑娘的东西！”有人看清了赵活面貌，惊叫一声道：“啊呀！这厮生得真是丑怪，哪里能是好人！”更有人冲虞小梅道：“小娘子，且看我替你教训这丑叫花！”

眼见得人群躁动，一旁围过来更多看热闹的闲汉，赵活稳住身形，便要往另一边钻去。

他忽然察觉手腕子被人一把扣住，温温润润的。又听得有俏丽的声音笑道：“快跑！”

赵活给虞小梅拖着拽着，自包围中钻出。赵活望着身前飘荡的红裙，有些恍惚。二人一路乱窜，身后跟着一串银铃般的快活笑声。

他们终于是停在了家酒楼前。这酒楼门外立着两个栀子灯，其上披着竹皮，透出幽幽红光。

赵活抖了抖手腕，五指缩起，想从虞小梅爪下逃脱，谁料这姑娘的手劲儿倒真不小，赵活的手像条活鱼般拼力跃动，却是条被叼在鹤嘴里的鱼，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临死前的白费功夫。

那赵活尾闾一坠，沉下重心，往后一拉，便要把手硬拽出来。谁料虞小梅猛地松手，叫赵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抿紧嘴，一抬头，便看见虞小梅双手背在背后，一手握住另只手小臂，正笑盈盈望着他。

少女，微风。

她道：“上楼去。”赵活道：“没钱。”

虞小梅一挑眉梢，说道：“你明明有钱。”赵活道：“那是吃饭的钱。”

虞小梅又道：“两贯钱，撑不死你。”赵活道：“我撑不死，只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