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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财从李家回来后就一直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封薄薄的家书发呆，这是他十几年来收到的唯一一封家书，没有问候，只有简短的命令，命他尽快送徐佩佩回京，以便参加明年开春的选秀，信末尾写着：皇命不可违。

李秋芳今日给他带来极大的震动，徐有财开始认真审视女儿前几天和他说的话。

十几年的安逸时光让他厌恶一切变故。他本是对这封信嗤之以鼻的，甚至狂妄地想：这皇命违了又如何？该提心吊胆的是京城那一家子。他大不了辞官不做，带着小猫和佩佩隐居山野。九华山大得很，谁也别想找到他们。

可佩佩不愿意，她想走。

“爹，您这辈子在九华县得偿所愿。可我若留在九华县一辈子能得到什么呢？”

徐有财回答不出。他干巴巴地问：“你不是喜欢小吴大夫吗？要不爹去……”

“千万别！”徐佩佩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爹，我是喜欢他，但我只是在享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并不期待和他有什么交集，因为我不想守着一个医馆过一辈子。”

徐有财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并不了解女孩们乖顺外表下隐藏的真实意志。

吴同的叹息也在他耳边回荡：“你们多年纠缠，本就是孽缘，说不清谁比谁付出更多一些。但我不能眼睁睁看小猫去死，因此求你放她一条生路。”

什么叫孽缘？去你妈的孽缘！他和小猫是金玉良缘！

徐有财抱住头，陷入深深地沮丧中，长久以来的默契让他知道小猫悄无声息地来到案头，正静静地看着他。

徐有财问：“小猫，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你让我以为我是好的爱人，佩佩让我以为我是好的父亲，九华县百姓让我以为我是一个好的父母官。你们所有人都在满足了我的妄想，我却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脸皮挺厚呢，没想到也有自省的时候。”

徐有抬头怒瞪小猫，表示自己很生气、很伤心，现在最需要的是安慰！

小猫却不惯着他，做出一个呕吐动作：“你若年轻个几十岁，我还愿意哄哄你，一把年纪了别在这里装深沉。”

她顿了顿，还是心软开口安慰道：“这么多年。你已经做得很好啦。没有你，九华县的普通人会过得更加艰难。它是一个因漕运而兴的人族城镇，本应随着素水河断流而消失。你应该比我明白，一个没有其他出路、逐渐闭塞穷困的地方，人若内斗起来连妖鬼都怕。但你让九华县至今仍保持平和，已经非常好了。”

“可他们一个一个都要走。”徐有财依然哀伤地看着她。

小猫炸毛：“你别过分！我忍你很久了！一个中年老头露出这样的表情真的很恶心！”

徐有财不说话。

小猫气得在案头团团转，然后愤愤地跳到他腿上，缩成一团。

徐有财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手一下一下轻柔抚摸小猫的脊背。

夜色流淌，徐有财再次沉溺在他最爱的安宁里。

但小猫显然不愿意让他沉溺太久，她动动耳朵，不耐烦地问：“你好了没有？”

“小猫，我想明白了，九华县是个适合养老的地儿，但不是人人都要养老的，年轻人总要闯荡一番才不负韶光。”

“想明白了就去睡！”

“可我还是担心啊。”徐有财叹气：“佩佩不是出去过闲散日子，而是要被送去皇宫！她还有那个李秋芳，她们以为外面是个花团锦簇的世界，可实际上那是风云诡谲的死斗场。就凭李秋芳今天和我说话的态度，被人打死百遍都不嫌多，谁管她说的是什么。佩佩被我养在这里十多年，端出去都不够人家做盘菜。”

小猫抬起头：“你是担心这个？那就不要再庸人自扰了，交给我吧。守在皇宫的那条龙与我祖上颇有渊源，吴同的师兄东流好像也在京都讨生活，我和他们都能论上几分交情。我陪佩佩一起走，等她安顿好我再回来。这下，你可以安心去睡了吧？”

“可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一天也离不开你呀。”

“……”小猫彻底受不了了，她站起来抖抖浑身鸡皮疙瘩从他腿上跳下去：“恶心死了！你到底去不去睡？再不睡我不客气了！”

“好好好，待会就睡，我说你再陪我一会呀。”

“滚！”小猫只留给他一个冷艳高贵的背影。

徐有财勾起嘴角想笑来着，但深秋的寒意冲散了他的欢喜，唯余寂寥凝固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