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的阴凉下,芙蓉看着枯瘦的母子,再也没有了之前和田布赌气的那副样子,在田布的颔首下,把剩余的蔗浆都分给了树下众人。
田布将自己的食物和崔家人一起,也放在同处吃了起来。
不论是在大唐哪里,像老崔头这样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其实是很少的,尤其独立性很强的藩镇地区。
而老崔头要不是家中有人在自己父亲麾下担任牙军,怕是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土地耕种。
因为普通百姓承担的赋税实在是太过繁重了,这种沉重的压力在魏博尤为严重,要知道去年朝廷刚刚公布了《元和国计簿》,经过安史之乱和藩镇战争后,大唐此时税户比天宝年间少了四分之三!而整个魏博镇也不过七十七万户左右而已,但精锐军队却拥有七万!还不算地方一些团结兵,真要再加起来十万都是有的,兵民比例的居然到达了惊人的1:1,不过田布估计魏州给长安的户籍册应该有隐户的,但不论怎么隐,魏博这种爆兵的模式也得1:2左右,两户百姓养一个兵,在古代光听一听就知道有多可怕了。
眼下这拾穗的母子二人其实就是已经破产的农户而已,家中产出全变成了税交了出去,这才无奈的出来捡麦穗充饥……
这也仅仅是收获之季,倘若过了秋天仍然无法好转的话,这母子怕是冬天就很难熬过去了,更别说还有最难过的开春期。
看着枯瘦的孩子,田布陷入了沉思。
魏博已经多年没有战事了,可是百姓却依然穷困至此,无他,就是因为魏博作为河朔三镇中军事压力最大的一个方镇,不得不如此保持高压的态势。
朝廷对于魏博历来防范甚严,昭义河阳,义成宣武皆有雄兵,防范的其实就是魏博……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割据纷乱的情况呢?
田布想着想着,就又叹了口气,心中愈发无奈起来。
眼下继位的新皇帝李淳他大概是知道一点的,是历史上有名的中兴之主,唐廷就是靠着他的元和新政才勉强稳定了即将崩裂的帝国。
是的,田布是一个穿越者,不管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原因,他总归已经来到了这方世界,成为了原魏博衙内都知兵马使田兴的三儿子田布,说是老三,其实他就是老大,因为前面哥俩已经先走一步了。
故而他在家中很受宠溺,不过老田家毕竟是世代军将出身,哪怕是再宠他,老父亲也是把他当军士一般训练,弓马武艺,样样得来,所以在去年冬天才有了某次田布晕厥而被一个叫田国栋的家伙趁虚而入的事。
新田布的适应很快,因为融合的很彻底所以家中事物还是外面朋友他都捻熟于心,故而无人怀疑。
但是作为后世人,他对于现在的现象还是出现了不适应,这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社会真正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那种震撼使得他心中总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为这世道做些什么。但真正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他才发现,在武夫当道的时代一切似乎也很难实现……
胡思乱想的吃完了响午饭,田布再度进入了紧张的劳作当中,直到属于自己的一垄地被他全部收割完毕,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在家仆们的帮助下开始装车。
随着一辆辆独轮车被装的满满当当,在夕阳的余晖下,众人这才哼着丰收的俚曲儿,兴高采烈的把粮食往各家打谷场运去。
……
劳作了一天,田布回到家都还没来得及冲个凉,就发现自己家门口来了陌生人,准确来说,人他熟悉但不常来,尤其是父亲被贬为临清镇将的时候,更没有人会冒着得罪节度使的风险来这里。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他也顾不上换衣服,就匆匆往后院中而去。
远远的,田布就看到父亲卧房的门开着,一名身着皂袍的男子,此时正一脸倨傲的站在他父亲榻前,好像在等待着田兴说话。
“阿耶,儿回来了……”
田布见状,整了整衣服后就走了进去朝着自己父亲行礼道。
“咳咳咳……原来是三郎回来了……好……咳咳……见过你母亲了?”
床榻上,临清镇将田兴脸色蜡黄,看着田布止不住的咳嗽着问道。
“刚刚回来,未曾参拜母亲呢!”
田布见状连忙走上前去,缓缓为父亲拍打着后背说道。
“原来是三郎啊,几年没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来人显然认出了田布,脸上也少了些倨傲,笑吟吟看着他道。
“原来是蒋先生……侄儿失礼了……”
田布自然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但父亲咳嗽使得他没来的及打招呼。
“无妨无妨,三郎现在干什么差事?如此良才都头就忍心让他待在临清?不若某回去禀告王爷让他历练历练。”
被田布成为蒋先生的男子,一脸干笑的看着病榻上的田兴笑道。
“有劳先生厚爱,只是阿耶病情反复,侄儿离不得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