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士的田产，是一顷半，也就是一百五十亩。这个数量极大。张诚最初是不敢想象自己家中居然有超过百亩耕地的，但是看了母亲那极为潦草的耕种方法之后，他沮丧的发觉，即便是有上百亩的土地，粮食出产注定也不会高。他当然知道如何提高粮食产量——虽然自己在先前那个时代，一天地都没种过，但是最起码有些方法还是了解的。比如用犁铧耕地、耕地里起垄沟，比如点种，比如施肥，比如除草，比如防虫害，比如防止旱涝灾害等等，再比如各种农具的使用等等。虽然自己一天地都没种过，但是作为一个具有种地种族天赋的人，这些大概还是了解的，放到这个时代，这些一定是能带来更大粮食产量的。

但是自己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自己既没有体力去耕地，也没有办法说服别人用锄头和犁铧，更别说告诉别人给土地施肥的技术了。自己能做什么改变呢？

但是还是能做一些的。张诚想。

这一年的秋收之后，张诚从自家收获的谷穗中，特别筛选了最大、籽粒最饱满的谷穗出来，装在一个布口袋里。然后央求母亲把这个口袋吊在粮仓的房梁上。

“这里的谷子会更好吃是吗？”母亲问。

“不，阿母你看，这里的谷子最大最饱满，如果来年拿它们做种子，那结出来的谷子都会很大很饱满，那咱们的粮食就会多了呀！”张诚说。

母亲很诧异的看着这个幼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个道理，不过她觉得自己这个孩子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吃这个口袋里的谷子，就等到来年把它们种到地里！”张诚拉着母亲的手，要她保证。

“好的好的。”阿母妥协着。但是并不期待这个选种能带来什么惊喜。

在选种之外，张诚也开始秘密准备自己的工作。

张村的土地是一种黄黏土。这种土很细致，粘性很大，不太容易透水……和后来的黄土高原上的黄土很相似。虽然张诚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这个地方就是黄土高原，但还是对黄土的性质做了一点判断。

孩子们用这种黄黏土做泥碗，在庭院里拍来拍去，发出巨大的响声。张诚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在自家屋后的一小块地方，是张诚的秘密工作间。在这里，张诚准备了一小块石板，几块卵石，一些黄黏土。每天都在这个地方消磨掉很多时光。

母亲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照看孩子的，孩子在屋后玩耍的时候，只要时时听到他的声音就好了。

到现在为止，张诚对自己所处的世界仍然存在着巨大的戒备之心，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是真实的穿越，还是在一个巨大模拟器中生活，自己的知识是不能泄露分毫的，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用接近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做一点不会引起别人深究的东西，稍稍能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就好。

而改变自己的生活。说起来简单，自己一个幼童，家里又贫穷，是没有办法得到任何来自外部资源的，所能做到的就只是……就只是利用在野外寻找的一切不花钱的东西，来制作一点点小玩意……还要小心的让这些东西看起来符合一个儿童所能。

张诚在自家屋顶上，用黏土做笔，在屋顶的瓦片上勾勒自己的方案，从众多方案里选取了几个小小的方向。这几个方向看起来都简单，但是在集市上都没有见到，也不知这些方案是否能有什么成果，只能一个一个去实验。

在第一次去市集的几个月之后，当母亲再次准备了二十双布鞋，准备跟着村子里的邻居去集市上售卖的时候，这个时候张诚也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装满了自己的小玩意。跟母亲一起登上了邻居们凑出来的一辆牛车。

“这里是什么啊？”母亲问。

“阿母，我有一点小东西要拿去卖。”张诚抱着自己的小布包袱。紧紧的抱在怀里。

去集市的路，哪怕是牛车，也要走一整天。当晚自己和阿母在集市外面的一棵树下，和衣而睡。母亲用泥土涂抹了脸颊。毕竟，在陌生的市镇，一个年轻女子还是太危险了一些。张诚偎依在母亲的怀里。心情有点激动。不知道自己几个月的准备，是否能有收获。

天很快就亮了，人声鼎沸，十里八村来赶集的人开始涌入这集市。

母亲找到了一个位置，打开自己的包袱皮，把自己这两个月制作的布鞋摆在白麻布的包袱皮上面。制作布鞋并不容易，每天日夜劳作，一个月也只能做出10双布鞋。两个月努力，也只有20双鞋。

集市的小吏经过，手里捏着一卷竹简，盯着这个小小的摊子：要交租税的。

“知道知道”母亲忙不迭的陪着笑脸应道。

“多少钱一双啊？是交铜钱呢还是交东西？”小吏沉着脸。

“8个钱一双，可这还没开张呢，没有铜钱……”母亲应道，“就，还是交东西吧。”

“市租三十税一……”小吏沉着脸看着这摊位上的布鞋，“二十双鞋，那就交一双做市租吧！”这明显就是二十税一了。但是也没有法子，谁让自己没有铜钱呢？

母亲递出一双鞋过去。小吏伸出脚，在摊子上比了一下，选了一双——“拿这双吧”。小吏把布鞋揣进怀里，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印章，在印章上涂了一点墨汁，在包袱皮上盖了个印——“这就行了，就不会再有人收你的税了”。说着转头看到张诚摊开的包袱皮：“娃儿，这是什么？”

摊开的小小包袱皮上，是一堆泥捏的小鸟。足足有上百个，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制作的，百来个小鸟，表面涂满了颜色，五彩斑斓，倒是别有趣味。

“这是，泥叫儿……”张诚讷讷的说。

“长官，这是我的娃儿。”母亲在旁边回护。

“什么是……泥叫儿？”小吏有了点兴趣。

张诚捡出一个，把鸟尾巴含在嘴里，用力吹去，发出悠长的叫声，口唇轻动，鸟儿声音婉转悠扬，在这个人声嘈杂的集市上格外清晰。

小吏有了兴趣。但还是执行自己的职责——“多少钱？要交市租的，三十税一，交铜钱还是交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