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晓得。”
陆墀左右踱步了一小会儿,良久之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又说道“家里再支应三百两银子出来,然后派人去江南之地搜集一下唐寅的画,不一定够,这样,从我那边再拿二百两,尽量,嗯,尽量多搞些侍女图回来。”
(ps:唐寅就是唐伯虎,这位仁兄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达到了以才子之名动江南这个境界,而在科举舞弊案上倒了血霉,从此仕途断绝希望之后,他就将心中的苦闷与不甘以诗词画作的方式表达出来,迅速成为了明朝着名的画家,书法家以及诗人,而且随着年纪越长,心中苦闷与绝望越深,写诗作画的能力就越厉害。)
陆松疑惑问道“侍女图这等画作,杨廷和那一系的清流贵官也会收?”
陆墀看了一眼陆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我总觉得,依照当今圣上的脾性,文官们只可能是一时得意,不会是一世得意,肯定还会有那些个谄媚功夫深厚的人要上位......无论如何,多手准备总不会错,防止后上台之人乱下刀子再波及到咱们家。”
陆松闻言,目中突有贪婪一闪而过,他想对父亲说的是,何不自己做那讨好皇帝的角色呢?那样陆家岂不能够迅速得势吗?毕竟就算是谄媚上位的机会,也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不过,这话刚到嘴边,就被他强行吞了回去,理智重新回到了脑袋里。
迫使他收住此言的理由更简单,因为老陆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他娘是藩王家的人,皇帝就算是在昏,那也得是疯了才会取一个藩王的下属当自己的近臣宠臣。
万一那边藩王要造反,这个先前藩王的下属给你一刀,你这做皇帝的上哪儿哭去?
陆松甩了甩险些被贪念冲昏的脑袋,他知道自己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因为朱厚照先生的喜好简直太明显了,大家都能瞧出来皇帝是喜欢什么,他就是个荒唐且喜好玩乐的主,谄媚主君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你只要会玩,能玩出新花样即可。
所以几乎全天下的人都可能有那投其所好一飞冲天的机会,陆松也几乎被这种机会迷住双眼。
陆松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反复几次之后,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见自家老子正用严肃且欣慰的目光看向他。
陆墀先用欣慰的口气说道“松儿,我能看出来 ,你方才有一个非常不智的提议没有提出来,这证明你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这很好,记住!会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人就如刘瑾一般,必然不可能长远。”
沉默了一会儿,陆松恭恭敬敬拜倒在地“儿子受教!”
陆墀没有让儿子直接起来,抱着孙儿踱了两步,换上了一副教训的口吻道“但是,目光不够长远,是目前你最大的缺点,你只是从当前自身的利益出发,得出不可能的结论之后才能勉强克制住贪欲,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可知为何?”
陆松趴在地上思考起来,他开始以父亲乃是锦衣卫旗官的身份思考,却讶然发现,直接谄媚皇帝的这个选项虽然不符合陆家利益,却极为适合锦衣卫这个身份。
为啥?因为在刘瑾死亡之后,短期内太监这个群体一定会失去来自朱厚照十足的信任。
那么在这个当口,最容易获得皇帝好感的就是处于锦衣卫底层的这班人。
毕竟杨一清一闷棍给太监以及锦衣卫两边组织都给干瘫痪了,这会儿锦衣卫高层势力几乎撸了个干净,而皇帝又不能当瞎子,锦衣卫势力只好从底层开始重新培养了。
皇帝不可能宠爱信任文官集团,他的选择从来就只有两个,不是太监就是锦衣卫,父亲这种三不沾之人要想上位绝对比其他人简单。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的父亲既然有亲近皇帝的机会,为何又放过了?反而要把自己隐藏的更深,唯恐被注意到呢?
长远,长远......忽然间陆松用极为愕然的目光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目光之中尽是不可思议。
“难道父亲竟然想的是正德朝以后的事情?”
“对喽!你个不孝子总算是开窍一回,你爹我见着了先帝朝刘健与谢迁的下场之后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谁人执掌权力,风光都是一时而不是一世,弘治中兴多好听,正德皇帝继承下来了吗?没有。大太监刘瑾,多受皇帝信任,甚至一度被称做立皇帝,可谓风头无两,最后呢,被剐了三千六百刀才死。”
陆墀的一番话语说得陆松冷汗涔涔,几乎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后怕。
“吾观湖广一带长盛不衰的士绅豪族,没有哪一个不是以稳为先的,他们家中举人进士不绝,同时又与各方势力的关系打的牢固,这才保证一代代下来家族不断兴盛,我们家自你这一代起脱离朝堂,这虽然有不少弊端,但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不要想那些一步登天招人嫉恨的事情,以长远计,才是你这个家主应该做的。”
陆松心悦诚服的再拜一次“儿子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