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方男人几乎歪倒的影子,魏瑶叹道,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那些落榜的学子,此时即便人在席中喝酒应酬,表面再怎么无所谓,心里都会难过。何况那些千里进京的学子,连盘缠都凑不齐,更是艰难。
“先生不是说……文章写得好,诗赋做得好,就能金榜题名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魏瑶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这醉汉一身粗布麻衣,脚下却穿着深蓝布鞋,不是裴轩是谁……
“裴公子?”魏瑶走到人身前,借着月色看了两眼,虽然醉眼迷蒙,脸上布着红晕,人总是那个人,“你怎么喝这么多?”
裴轩此时已经酩酊大醉,根本听不清也看不清,只是下意识往前走。
魏瑶环顾四周,人群都集中在燕回塔和玉枢江边,路上空荡荡连个人都没有。她没有办法,怕人出事,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直到裴轩闯入无人看守的贡院,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都城中一东一西锣鼓喧天,离得这么远还能听到鞭炮的余音。而几日前尚且人来人往的贡院,却寂静无声,连看门的守卫,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吃酒去了……
“裴轩,你这是要干什么?”魏瑶跑进贡院大厅,看着裴轩站在正堂中,突然,手中酒坛砸在地上,酒水四溅。
“科举舞弊,试题提前泄露……天道不公,我要自焚以明志!”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
魏瑶见状不妙,绕到侧面,拎住他的脖子,一个巧劲扯出三米。火折子从手腕滑落,唰的一声,酒水遇明火,火焰瞬间铺开数米。
好在裴轩和地上的酒水隔开,没有被火舌舔到。
“万幸……”魏瑶甩甩酸痛的胳膊,若非用了大力,眼前这个满身酒渍的男人,就要命丧火海。
“裴文志,你是不是疯了!”魏瑶气得大喊。
空气中烧焦的味道不断传来,裴轩在灼热的火舌前,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
“愣着干什么,救火啊……”魏瑶从角落里发现水缸,舀了水往火焰上泼洒,好在一坛酒不算多,贡院的前厅空旷,也没有太多易燃物。然而贡院圣地,肆意闹事,可是要从严治罪的!
裴轩又何尝不知道,正当魏瑶准备浇水,他握住了魏瑶的手腕,赤红的双眼静静看着她。
那眼里有悲戚,有哀怨,有无声的质问。
魏瑶顿时气得不清,手腕一抖,凉水尽皆泼洒到裴轩脸上,顾不得别的,怒道,“落榜如何,科举舞弊又如何……这世间的事,大半落败都是人为,而非无能……”
“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读进狗肚子里了……”
“你可知,北地的麦子,秋末洒种,历经整个冬日,初春才会生芽……人生也是如此,不是只有春日的和煦,秋日的爽朗,还有夏日的烈阳,冬日的酷寒……这些都是人生要承受的……如今不过是科举落榜……不管是无能,还是人为受阻……你好歹有手有脚,生来不是聋哑残废,今后也有的是机会再度春闱……”
“不考虑后果,不考虑家中等待的亲人,只图一时意气……”
“你这不是孤勇,是懦弱!”
裴轩抬头,看向被火焰炙烤,浑身映着红焰的女子,竟然会有人愿意为了自己这个落魄书生踏入险地。胸口因为凉水滑入而感到一阵冰冷,心中的死寂却突然炸裂,蹿出一道微弱的火焰。
“什么人!”火焰招来了衙役。
“快跑……”魏瑶眼见不妙,拉着裴轩往后院走。
那差役隔着火墙,看不清里面的人,然而贡院失火,他定然难辞其咎,只能大声呼喊,找人一起灭火。
魏瑶和裴轩自墙头跳下,迅速离开。
然而夜黑巷深,墙面之上,一道脚印不慎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