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殿下如此大方,仙乐坊中一掷千金,奴家也不至于输给那凌波仙子……殿下喜新厌旧,当真让奴家心伤……”南薰仙子站在一侧,给萧稷斟了一杯酒。那酒壶微微挑高,流水般的酒水一泄而下,稳稳落入杯中,丝毫不洒,可见手腕功力。
萧稷看一眼落座亭中的魏瑶,戴了面纱,想来是不愿被人认出。她今日一身浅紫色的广袖长袍,领口和衣摆点缀几支金荷,淡雅中透着贵气,让人一时移不开眼,“她是新人……你却未必是旧人……”
萧临坐在下首,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他就算不通风月,也知道自家大哥此刻十分不解风情,可怜南薰仙子柔肠百转,三年了,仍不敢轻易近身。
今日这杯酒,算是离得最近的时候了吧……还是因着自家大哥心情不错的缘故。
至于这心情不错……他看向亭中。那日《仙乐曲》,他可是十分不悦。琴为高雅之乐,怎可弹奏得如此世俗喧闹,好好的天上仙乐,竟然弹成了坊间留客的风月之曲。可见此人也没有那超凡脱俗的心境,难登大雅之堂,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听这样不入流的琴音……
南薰仙子手腕一晃,急忙放下酒壶,悲戚道,“奴家自知出身风尘,殿下若如此嫌弃,今日之后,南薰自行回青州,此后不再与殿下相见……”
“别啊……”萧临急忙道,见大哥看过来,又迅速改口,“南薰仙子,你不见他可以,可别把我拒之门外……在本皇子心中,南薰仙子的琴音才是九州仙乐,意境超然非世俗可比……”
萧临好歹也是皇子,这番真诚剖白让南薰破涕为笑,俯身一礼道,“多谢九皇子抬爱……”
见萧稷沉默不语,南薰仙子见好便收,施施然退了下去。
“大殿下,太子殿下差人来报……今日有事,不便前来……”下属突然来秉。
“知道了……”萧临摆摆手,“那就开始吧……”
湖心亭中,魏瑶听了侍女的话,微微颔首。今日隔着几米宽的河水,若是寻常曲调,怕是隔着这么远,效果也会打折扣。
她瞥一眼远处亭中坐着的两位皇子,手腕一动,一抹肃杀沿着水流瞬息而至。
侍卫刀鞘微震,竟然下意识想要拔刀。
萧临忍不住拍手,“好气势!”
然而魏瑶又是轻挑几根弦音,让人仿佛看到,在那边塞苍茫孤城之上,站着一个女人,在等候一个人。弦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哀婉凄清,丝丝入扣。那女人想起曾经海棠树下的约定,过往情谊缠绵缱倦,却与沙漠孤城形成了鲜明对比。一时豪壮,一时又觉得孤冷。直到那将军奔至城下,看着那城头女子,女子也低头看着他。
听着曲调,好似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期盼,丝弦中隐隐透着些许欢喜。
就在众人以为弦音要逐渐回暖之时,魏瑶却左手压弦,右手猛地一挑,如利箭射出,直击女人胸口。她就这么直直坠落于城下。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城破,兵戈交战,在铿锵中激荡中戛然而止。
众人还想再知道那女人的下落,魏瑶已经抚平琴弦,起身微微行礼。
“你……”萧临猛地起身,手攥着胸口,迟迟不能平息。他听过很多阳春白雪的悠扬琴曲,也听过如广陵散那般荡气回肠的前朝旧曲,那些曲子起承转合总是十分细腻又不失气韵,一波三折,有始有终,不似这女子弹琴,总是兴致一起便来,一放便去。
停在最要命的地方,让人不上不下。
“琴为雅乐,妹妹弹奏如此肆意,只为挥毫心中情绪,不免流于世俗,失了琴音的清静高雅。”南薰仙子站在身后,轻声道。
“我本就生于俗世,不知晓云端仙人如何自处……”魏瑶转身,让出位置,“我家中只有一位姐姐,南薰仙子这声,我担不起……”
“你……”南薰仙子被直接落了脸面,又不敢发怒,眼见隔着几米,对面人看不真切。随即细眉微蹙,楚楚可怜道,“魏小姐说话如此直爽,可见瞧不上南薰出身风尘……”
“风尘中亦有风骨,权贵里不缺婢膝……高低贵贱从不论及出身,而在此心之间,是否坦荡……”魏瑶看了眼有些发红的手指,方才弹奏时不觉得,如今才意识到那琴弦上抹了细粉,需要费更多力气才能控制住琴弦音色。好在她这人习惯了适应不同琴弦,并不挑嘴。
如今一曲弹罢,弦上细粉散落,弹奏起来更加轻盈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