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强认真地听着,死死记住了李木匠和姜厨子这两个名字。
“两次受人施舍了!”他心里告诉自己,“可不能再受了。”
于是他蹭的一下站起来,给老刘鞠了个大躬。
“太感谢您老人家指点了!饭不能白吃您的。我这两个钱儿您收着当饭钱吧。”
说着他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要给刘老汉。
秦强年轻手脚快,说话也快。刘老头看了个愣,但马上回头神来,笑着摆手说:
“不忙、不忙,我就老头子一个,无儿无女,老伴儿也还康健。钱上没那么紧。心领了,心领了。”
然后他又想起来秦强说刚来镇上,就问他:
“天也晚了,你是租了房子啊还是住客栈啊?”
忙活了一整天,秦强完全没想过晚上没地方住的问题。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回答。
老刘也看明白了。他看这个实心肠孩子挺好,就邀请他说:
“你要没地方去呢可以在我那儿下屋地上对付一天吧,也挡个风雨。屋里炕小,就不让你了。”
老刘说得大方,秦强也不好推辞,再者他也的确没地方住,也就跟着老刘去了他家。
说远也不远,老刘家就在他卖包子的巷子深处。一个大杂院,刚掌上灯。一院子人坐板凳上吃面的、聊天的、喝茶的、打孩子的、做针线活的、扇着大蒲扇乘凉的,大家好像都在一起用各种方式排遣一天的劳累或者怨气。大家都说山东话,秦强觉得很神奇,好像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小世界。老刘人缘不错,大家都跟他打招呼。他带着他走到第一进角上一间厢房的耳房门口,笑呵呵地朝里头喊了一声:
“老婆子欸,家里来人了唉!”然后他也不等老婆搭声就推门进去了。
秦强进门一望,老刘说地方不大,事实也的确是不大。但对从未来回来的秦强来说,这种一眼看得到底的狭小空间还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里间大概两米多见方,一多半是一铺土炕,剩下是一米来宽的过道。土炕上就是简单的炕桌、炕柜。里外间壁也就一指头厚,可能是木板隔的。外间还更窄一点,靠着间壁墙有个二尺多见方的一个小灶台,灶台上面墙上高高的贴着灶王爷像,骑马挎枪,好不威武。对面墙角七分整齐地堆着煤和水缸,再就是日用的锹啊、灰铇子、火铲子,洗衣服的盆,一个高马扎和两三个板凳。关了门就有个一米见方的空地,秦强心想我大概就睡这儿了。
老刘太太是热心肠,不但没怪老头子随便往家领人,还把秦强往炕上让,要给他拿瓜子。秦强看他们过得清贫就坚决不要瓜子,自己从外屋拉过来马扎,三个人就坐着拉家常。老太太说老刘叫刘忠实,俩人本是在胶东乡下佃地种。后来小鬼子进兵山东打德国鬼子的时候他俩怕就把什么都卖了,从陆路跑过来了,后来听说大连这儿老乡多,一来二去就在这安了家。她还说他们这间原来就是个柴棚,原来建这院子的啊是个有身份的财主,大街上买卖好几家。老的死了呢小的不争气,抽大烟、住窑子、闹到分家,把商铺也卖了,院子也卖了。他们这间因为位子不好还尤其的小所以他们得便宜租下来了,一晃儿也住了五、六年了,习惯了,也不觉得那么小。
秦强嗯嗯啊啊答应着,很庆幸老太太爱叙述,也就无暇问他的身份。他心里算着,他们如果是一战青岛战役时候跑出来的那就是1914年(他心里庆幸自己对乱如麻的民国史情有独钟),路上看意思是个一两年到这儿,又住了五、六年,那现在应该是个1923、24年。
老刘看着秦强坐在那儿发愣以为他困了就招呼老婆子打住。老太太给秦强打了点水,让他就在外屋擦擦洗洗。他一个毛头小子,当他们儿子都嫌小,所以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的。秦强于是也就欣然在外屋给自己从上到下擦了个干净,把穿在里面的Dalian BoyT恤也洗了晾出来。老两口笑呵呵的看着海怪的奇怪图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想着现在这世界变化真快啊。趁着秦强洗衣服的当儿,老刘给秦强找了好些稻草,厚厚的铺在外屋门口催促秦强赶紧睡了。秦强脑子里有一千个念头在转,头沾上稻草的前一刹那他还想着昨天户外睡草地,今天室内有草垫,得算进步了;但他实在太累了,下一秒钟,他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