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日子就像超市里的打折商品,不管你买不买,它都在那里,不悲不喜。
比如今天,就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这一天,是林曼移民加拿大的第八个年头。
她住在温哥华南部的一个海边小镇,咱们就叫它怀洛镇吧。
夏天的怀洛镇,就像一幅宁静的画:碧蓝的海水,长长的栈桥,白天长得好像没有黑夜,气温凉爽得仿佛在嘲笑夏天的存在。
林曼醒来时,太阳已经爬到了窗边,把夜晚的最后一丝痕迹都给抹去了。
她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阳光像洪水一样涌了进来,她眯着眼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目光落在窗外的海面上,那片曾经让她心静如水的蓝色,今天却格外刺眼。
几天前沿海的铁轨上,撞死了一个年轻人。
据说几个年轻人喝醉了酒,去铁轨上比赛拦火车,看谁胆子大,结果有人来不及躲开火车,被硬生生轧死。
这个悲剧是小镇的头条新闻,死者是一个十八岁的白人女孩,一头金色的卷发,刚刚从亚摩中学高中毕业,是个优等生,马上要去上大学。
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铁轨的一角,正好是出事的地方。
一切一派宁静,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林曼用窗帘遮挡着那片铁轨的视野,不愿再去想那个十八岁的可怜女孩。
她眼下更担心自己,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女人。
她住在马丁路2068号,一栋红色尖顶的联排别墅里,空气倒是挺凉爽的。
但她却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她的丝质睡衣都贴在了身上。
从去年开始,她的大姨妈就开始耍大牌,有时候几个月不露面,有时候一个月来两次,这么折腾了一年,她不得不考虑“更年期”这个词,或者更专业的叫法,卵巢早衰。
网上说,现在的女性压力大,既要照顾孩子,又要工作,容易更年期提前。
一想到这些,林曼就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也许,她真的该去看看医生了。
她拿起手机,差五分钟七点。
习惯性地刷了刷朋友圈,一片岁月静好。
她的上一条朋友圈,是两个女儿在后院和小九(她们家的狗)玩耍的照片,底下有人评论:“两娃一狗一院子,人生巅峰啊!”
林曼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中年人哪有什么“巅峰”,只有“疯癫”!
朋友圈,大概是中年人最后的体面了。
她放下手机,仔细听了听屋里的动静。
大女儿陆琪的房间静悄悄的,周末她通常会睡个懒觉。
小九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用尾巴“嗒嗒嗒”地敲了几下门,好像在说:“太阳都晒屁股啦!”
“Do a deer……rain……”小女儿陆忻在房间里哼着歌。平时叫她起床,林曼得连哄带吼,但一到周末,这孩子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到点就醒。
她倒是学乖了,醒了也不来烦妈妈。
以前,只要她一推开林曼的门,小九就会冲进卧室,跳上床,把床搞得一团糟。
“你就是太nice了,连条狗都管不住。”陆浩对这种情况忍无可忍。
他不喜欢狗,要不是几年前他回中国时,林曼自作主张把小九抱回家,他们家肯定不会有狗。
他用脚踹过小九几次,小九也挺会看脸色,只要陆浩在床上,它绝对不敢乱来。
陆浩对自己在小九面前的权威感到很满意。他认为教育孩子也应该这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至于什么“快乐教育”,“正面管教”,他觉得都是些骗家庭主妇的伪科学。
林曼和其他妈妈一样,对育儿也有所研究。
自从孩子出生后,她读了很多育儿书,还写育儿自媒体。她试图说服陆浩,改造他,但当她的公众号粉丝为她叫好时,她的丈夫却是最顽固不化的那个。
为此,他们吵了好几年,感情都吵淡了。
后来,陆浩索性不管了。
只要听到林曼抱怨带孩子累,他就两手一摊:“反正我管不了。”一副我早就放弃了孩子的管教权,就等着看你翻车的表情。
林曼心里那个气啊!
这只是其中之一。
陆浩以前在外企做技术高管,移民后的两年,工作却像是被风吹散的云,始终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他原来的公司在加拿大东部一个偏僻的地方开了厂,他可以去那边做个普通技术员,但林曼嫌那边太冷,死活不愿意搬。
而Labor工,陆浩又拉不下脸来做。
后来陆浩回国创业,本想大干一场,结果疫情一来,公司还没开张就关门大吉,几年的心血全白费了。
幸好陆浩靠旧人脉在上海重新找了个技术管理的职位,年薪和出国前一样,还是五十万。
稳定!
八年了,薪水却原地踏步。物价在飞涨啊,他的年薪在八年前还算不错,现在却显得寒酸,过日子都得精打细算。
林曼的自尊心,接受不了年纪越大反而消费降级的打击!
她和陆浩都是985毕业的硕士,他们的同学,有当博导的,有做处级干部的,有创业成功做老板的,在上海买了大别墅,早实现了财务自由。
林曼家的起点不低。出国前,她和陆浩在上海中环就买了一套九十多平的两居室,家里有保姆,食品吃有机的,上餐馆随便点菜。
可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都是被陆浩瞎创业给耽误了。
“创业本来就有风险,这就是命!”陆浩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