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笑着说了一句,尔后询问妙筠,“这位师太,朕继位以来,营造佛寺八百四十座,译写经书四千余卷,度人出家不知凡几,十年前更与佛门合作剿灭为祸苍生数百载的魔门妖孽,不知功德几何?”
吴理心中暗叫要遭。
果不其然,妙筠双手合十,温柔声音响起,“并无功德。”
“哦?”陈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为何并无功德。”
“此皆乃人间小果,虽然有些因果,却避实就虚,仅注重形式。”妙筠依旧语调温和平缓,仿佛面对的并非一国之主,而是普通信众。
“况梁国八百四十寺,其中大多乃波旬弟子入佛门鸠占鹊巢,陛下则是他们的庇护人,此看似功德,实为孽障。”
吴理忍不住捂脸。
妙筠啊妙筠,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但你也不能真的拿出来说啊!
果然陈潇陷入沉默。
半晌,他才终于再度开口,“如何才是真功德?”
“清净智慧,明悟本我,勿扰他人,无法可循。”
妙筠意思是从自己做起,莫要干扰其他人,修行便是修心,外在的表现形式并没有用。
陈潇不由失笑,“只修自身?小乘佛法罢了,朕乃天子,达则兼济天下。
“况且若非这八百四十寺,天下又如何知晓朕乃心地仁善的菩萨皇帝?”
铛——
铜磬悠扬,一直候在殿外的刘建明躬身进来要带吴理三人离开。
陈潇这铜磬一敲,便说明他要送客了。
吴理三人起身离开之前,他眼底一抹金光流转,回身望去,那层层帷幕之后是让人惊骇的猩红。
好浓的恶意。
他没再多看,便随着刘建明出去了。
待众人离去,陈潇才拿起一卷前朝史书重新翻开。
“天命?可惜...朕从不信命。”
出了万寿宫大殿,吴理暗暗松了口气。
这皇帝,好强的恶意!
说不定他并非什么都不知晓,便是昨夜自己火烧同泰寺之事他可能也知道。
陈伯那些反叛军的事情...也许同样瞒不过他。
可他为何放纵他人?
难道他不知道那些人做的事情是在毁他南梁根基?
还是说他修佛修到魔怔了?
但无论如何,这建康是不能久留了。
吴理跟着刘建明往外走着,同时悄然打开黄龙塞给自己的纸条看了一眼。
三皇子明日与秦淮河畔设宴款待世家重臣子弟,届时少主会找理由前往】
吴理心下了然,再度回头看了眼万寿宫,遂出宫去也。
待回了四夷馆关上院门,吴理才无奈扶额,“我说小师太,有些事哪怕是真的,你也不能真的说出来啊!”
妙筠双手合十,眼含歉意,“让皇子殿下为难了。”
“为难倒不至于,只是你得抓紧时间准备跑路了。”
吴理道:“陈潇乃梁国皇帝,你如此恶他,他若起了报复之念,恐对你不利。如今事已至此,你想在这南国弘法也不会顺利,不如趁早离开去他处看看。”
妙筠颔首,“昨夜之后,贫尼便欲离开,只是有些担心二位安危。”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不会一厢情愿相信人性,自然也不会去挑战人性。
“我们倒是没事,南国如今不敢与北国撕破脸,你放心就是。”
他还要等明天见南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