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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或许是春天的缘故,生长伴随的躁动与瘙痒重复归来。夏秋已经长大了,骨头上的成长接近尾声,但是说不准有其他的什么东西还在骨肉间隐秘的滋长。夏秋讨厌这种两段并不同频的波浪总是在一个点相逢的生活。但是有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某些问题的提出并不是为了解决,而是为了下一次能够再次提起它,好像如果不这么做,生活就无法继续了。

磨合是不存在的。她们早该知道这一点。不过这是一个悖论,她们的习惯完全不相同,但是却又必须生活在一起,互相又不愿意妥协,更不用说为了某一方而改变。母亲觉得夏秋肯定是被什么邪崇缠上了,因为她觉得夏秋之前不是这样的态度。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你?”母亲来到夏秋学习桌旁边煞有介事的问道。

“没有啊。”夏秋一头雾水,不知道母亲在怀疑些什么。

“我去算过了,”夏母弯着腰将胳膊杵在桌子上,贴近夏秋,紧皱着眉头“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梦到一个青年男子吧?”

“没有啊,你发什么神经。”

“不是,你妈还能害你吗?是不是麻老头家之前出车祸去世的那个孙子缠着你。”这是她托老家的亲戚去山上的庙里算的。夏母跟那个亲戚本来不是很熟悉,是人家买了自己两盒保健品后,他们才又重新熟络起来的。

“真的没有那回事儿。”夏秋放缓语气,跟母亲说话不能急躁,那是一种承认的标志。

“那你要是有的话一定得跟我说。”夏母对那些话深信不疑。

“知道了。”

困倦,疲惫,麻木,笨拙。重复枯燥的日子里,这些词汇就是这样将她困住的。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好像没有很大的压力,因为再也没有人催着她朝一个既定的目标走去,她自己也没有一个目标。她彻底地迷失了,就像每天按部就班游走在三点一线生活里的人,那种人到处都是,如果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她又何必苦恼。她觉得烦躁,这跟她理想的生活相差太远,可是她又不知该从何突破。难道她就比别人特殊吗?好像并不是,她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的普通。这件事情从她开始学会观察周围人,并且学会伪装的时候就已经心知肚明了。不知道是不是那样的伪装给她带来了某种错觉,某种麻醉。让她在学校里和在家里面对的完全是两种生活,她来回切换,在痛苦和平常之间抽离,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愚笨——一种不可弥补的缺憾正在她的大脑深处深深地影响着她。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够完全掌控生活和未来的导向,自己将会跌入怎样的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由于她的困顿和痛苦,更为麻烦的事情暂时被掩盖了。她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她不是真的态度散漫,但也没办法跟周围的人解释自己身上那股毫无来由的困倦为何总是产生,面对老师的质问,夏秋也只好将责任推给春天。教室里有窗户,宿舍里也有窗户,家里那个暂时还属于她的房间也有窗户,窗户外面还有那棵梧桐树,春天来了,正是发芽的好时候,树冠像一株绿色的满天星,而世界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花瓶,一切本该都是生机盎然的,可她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一种预感的窒息在她的生命里膨胀,夏秋难受着,但又找不到疼痛的具体位置。面对这样的日子,她也只是在本子上总结着:被生活榨成一具干尸,我们住的屋子都是棺材。

而夏天的时候,树叶正茂盛的时候,夏秋才是真的喘不过气来,她被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她感觉自己的气管被堵住了,被失望和哀叹堵住了,父亲的那句“你这个孩子吧,唉,我真是没法说了。”里的情绪终于放对了位置,终于不再被年轻的热血所反驳,终于理所应当,挺直腰背,放声谴责,动情批判。

她高考失败了,一切都完蛋了。外界将她挤压着,她动弹不得,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夏秋坐在床上哭,哭泣条例仿佛来到多年之前被提出的那一刻,她不是能让母亲在亲戚面前炫耀的那个孩子了,母亲对她的悲伤感到厌烦,她说她的孩子不会是这样一副消极的模样,“你有哪一点像我的女儿?”夏秋知道自己再哭下去也没有用,只能默默联系了一个复读学校,将申请表填好,然后厚着脸皮跟父亲要复读的报名费。

树木的高度有限,报喜的枝丫虽然无法触及高楼的门窗,但是沉默的好消息还是落到了本不报有什么期望的人耳朵里。仲莲的所有美术考试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母亲曾经说过要陪伴她的话,她庆幸自己对待希望的态度永远那么消极,在她看来,不痛不痒的承诺和问询——母亲问过她需不需要陪伴,她看着依旧睡在父母房间里的弟弟,说陪不陪都行——还不如平日里对自己的生活和学习都不加过问,只当自己是这个家里可有可无,飘来飘去,无足轻重的灵魂一样的父亲直接给予金钱的支持能让她更心安理得的将日子过下去。至于画画,也算是命运歪打正着给她留下的唯一一个情绪的出口。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天分,只是画,冷漠的,孤独的,背叛的,虚伪的,低迷的仇恨也可以是热烈色彩的诱因,相比于前几年的鲁莽,将生活里习惯性的逆反都放在颜料和画布上的她反而出人意料的平静。她有想过父亲是不是被什么人指点过,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很快就能逃离这座城市,逃离这个家。她将自己掩盖起来,现在,她要顺应父母,毕竟,面对这场人生中真正为她开场的宴席,她没有什么理由不保持体面。

仲莲父亲面部用于表达喜悦之情的肌肉罕见地为女儿的考学充分调动起来,他一杯一杯倒着,跟桌上的人,邻桌的人推杯换盏,酒精是个神奇的东西,人们快乐的时候喜欢喝,不快乐的时候也喜欢喝,酒精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全看人们的心情。仲莲只是坐着,她是这场宴席的主角,可是又不是,但是她很乐意将这份殊荣让渡出去。看着客人们围绕着父母和弟弟旋转,她偷偷拿起旁边被打开但是没有被定义的液体,刚想往杯子里倒点,身旁就来了两位向她表示祝贺的长辈。她记得这两张面庞,时隔多年,他们好像还是能够一眼看穿仲莲的窘迫,尽管那份窘迫已经经过隐藏和升级。

有人在乎她的不容易吗?她真的不容易吗?还是这两个好心的叔叔阿姨在替自己无病呻吟呢?相比较今天来道贺的人,这份对于她辛勤考学的罕见关心倒显得稀奇。在画室里犹如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样静物的无数次描摹对她来说好像并不是那么痛苦,在学校宿舍里无人关心冷暖的日夜也并没有那么难熬,最重要的是,都过去了,那份轻薄的录取通知送到父母手上的时候,她过往一切的苦痛,家里曾经爆发过的一切争吵,仿佛都是为了获取那张纸而应该付出的代价。人们喜欢自动归类,当命运给生活来点甜头,他们就能跟命运将过往的一切一笔勾销。

“辛苦了。”这句话从陌生人的嘴里说出的时候,仲莲还是没忍住掉下眼泪来。那泪珠将主角的身份归还给她,母亲煞有介事的赶来,想要拥抱仲莲,像,就像小时候曾经有过的那样?仲莲记不清楚了,但是她的身体很僵硬,她的泪水被认为是喜极而泣,父亲也难得的用温柔的语气宽慰着仲莲。泪水拨动了某根隐藏着的神经,“孩子的确是辛苦了。”这句话从父母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仲莲的大脑短暂的,被迫的停滞了,她奋力保护的遮羞布被窥探到了一角,于是,那简陋的布被一整个掀开了,她如同小时候打扫卫生时没擦到某处死角里的灰尘后被大人发现了,条件反射般的呆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却看见不再年轻的父母对自己表现出突如其来的满眼心疼。她突然很难受,想要快点逃离这个世界,她的胸腔里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压力,变态的压强从心脏流向大动脉,到毛细血管,再到静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麻木的疼痛。她倒不是说心里有多少恨意和难以平复的,想要说出口的质问与追责。当她还是孩童,第一次被他们关进精神世界空白的屋子里时,她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的,可是如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追责都无法组织。

她只觉得自己被耍了。

夏秋十八岁了,但是她也二十岁了。家里有一套单独的年龄计算方式,十八岁是她的实际年龄,十九岁是她的虚岁,而十九岁和二十岁之间相差无几,时间是重合的,是折叠的,是模糊的,是不存在的,时间只是工具,或许肉体早就死了,生活可能完全依靠灵魂在支撑着。不过夏秋的确要累得灵魂出窍了,她穿着一个蓝色的围裙,在货架边上站了一下午,她的腿很酸,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她通过朋友找了一个在商场母婴专区做推销的活,卖一些小孩子的辅食。朋友问她为什么没继续在小区的快递站收发快递“那活不比这个轻松多了,还能坐着。”她没好意思说起那段尴尬的经历,没提及自己穿着白色宽大短袖,黑色收腿运动裤和一双灰蒙蒙的帆布鞋蹲在风扇呼呼旋转的闷热小房间里,边流着汗边清点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快递盒子,满手都是拿放快递留下的黑漆漆的污渍时,一抬头在窗口看到同校的女生差点没站稳的慌乱。好在那女生并没有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只是一边对手着哈气一边沉浸在欣赏中等待,然后便用她刚做好美甲的手指捏着快递袋子,踩着透明半高跟,甩了一下头发摇着裙摆离开了。

世界还是太小,不过母婴专区就大大降低了类似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她的服务对象人群非常统一,每天的工作内容也是一如既往的单调:打卡,整理柜台,将试吃台摆满,等待着家长儿童路过,然后再鼓起勇气进行一番天花乱坠的推销。夏秋将负责人交给自己的话术完完整整的背下来了,产品的功效和食用方式,适合什么年龄的儿童,有什么口味,富含什么样的微量元素诸如此类,熟练到她自己都有些害怕。货架台正好就在充气游乐设施的入口处,一个年轻的母亲在货架前停下来,远处的一个眼神扫到夏秋这边,夏秋知道她的工作来了:她的主要目标是吸引新顾客。

“这我当然知道,你是母亲还是我是母亲?”她声情并茂地讲述被驳回,空气在唇齿间凝固,不过那女人并没有敌意,在感觉到尴尬之后又解释自己只是没想到夏秋还知道这些事情,因为夏秋看起来并不像一位母亲,这位单纯的家长还以为有了孩子才能知道的一切——关于如何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就这样被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轻轻松松从嘴里说出来了。夏秋不知道如果说自己二十岁的话对面的人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我丈夫都说不了这么细致。”那年轻母亲笑笑。夏秋能看出来她很心动于购买,但是年轻母亲却只是说等孩子玩完了再来看,她多给了女人几个试吃的小碗,反正上头的人又没说不能给,台子下面的试吃装还多的是。女人走后她就若无其事的在原地发呆,或是像强迫症那样整理一下货柜。夏秋的业绩很一般,但是这也怪不着她,毕竟这片区域的大部分流动人群都是被免费的儿童乐园吸引来的,母亲和老了的母亲,他们通常都没有什么购买力,但是他们却又是最大的潜在客户——对孩子的营养方面相对上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推销术语的作用,但是母亲对孩子的关爱程度总是要远超任何人的,没人能怀疑,她们身上就是带有这样一种磁场,有这种基因,不由自主地就会倾向于付出,如果她们有能力,总是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以任何一种她们能够做到的方式。夏秋旁边来了一对夫妻,推销的任务变成那妻子的工作了,她根本插不上话。丈夫说要胡萝卜口味,妻子说要水果口味,最后他们拿了两罐胡萝卜口味的走了。

夏秋要选专业的时候父亲说让她自己看着办,她已经成年了,就该学会自己做选择。父亲心疼她的忧愁,犹豫了两天,打了一些类似于走关系的电话,最后打到留学机构里去了。他坐在旁边的黑皮沙发上,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跟坐在对面的机构负责人聊天。夏秋拿着那个有学校和专业分类的册子翻看着。今天是最后做决定的日子,其实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已经讨论过学校的问题了。

“怎么啦?”从厨房里出来的母亲凑过来也想要参加讨论,夏父说着跟她没关系,她不懂,夏母不愿意了,丈夫说的像是自己没出钱出力似的。夏秋见二人要斗起嘴来,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跟母亲讲了一遍。

“那怎么办?怎么选?”母亲看着夏秋,又看看丈夫。夏父全当作没听见那些话,任妻子在旁边自顾自地问,他只是像躲苍蝇扇翅膀的嗡嗡声那样将头偏到另一边,但夏父过一会儿又没忍住,开始说让妻子自己学会思考之类的话,夏母听见之后就更不愿意了,“你嫌弃我笨啊?你们有本事别吃我做的饭,别穿我洗的衣服,我什么都懂了还要你们干什么?是吧,秋?”说完就拍着夏秋肩膀让她跟丈夫好好商量,然后自己又回厨房做饭去了。

机构的负责人给夏父递过来一支烟,他们开始吞云吐雾。夏秋说想选心理学,负责人像是被烟呛了似的,他把烟往烟灰缸里的灰中一插,坐直了一些,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父亲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翘起的膝盖上琢磨着这三个字,他的脸上充满着否定,问那人觉得心理学怎么样。

“我不是很建议女孩子去学心理学,”那人咳嗽了一下,“说句实话,你也知道,我这不是在大学里面吗,也认识不少教授,身边也有从事心理方面工作的人,但是他们大多数来说身体都不是很好,很多都没活过五十岁。”夏秋不知道他这么精确的数据是从哪里得到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关注一下做经常做肺癌手术的外科医生都能活到多少岁。

“我觉得也是。”夏父附和道。

“因为吧,这个行业它出来的工作范围比较局限,而且面对的人群,是吧,他自己的心里负担也比较重,也影响自己的身体健康什么的。”

“是的,身体健康还是比较重要的。”他们重新点起烟,密闭的空间里云雾缭绕。什么专业不局限呢?他们的眼光还没长远到那个地步,夏秋想征求点靠谱的意见,但是谁也给不出来。

芙清在希腊度假的时候拍了一些风景照。麻千时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她快要下班了,手机里一个劲地弹出消息,都是芙清给她传的照片。她从来不管芙清跑去哪里玩,芙清会告诉她,她也只是叮嘱着让芙清注意安全,顺便再汇点款。麻千时看了一眼日期,快到养老院交费的日子了,她两位兄长的汇款还没有抵达自己的账户,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延迟,她从来没有过问原因,但是汇款到账的提示下面总是会附带着一句不痛不痒的抱歉,或者是奉承——她是最有能力的那一个,理应受累安排好这些,谁让他们是一家人呢?总不能让一个什么都干不好的人来做。没人在乎在接手这些事情之前麻千时能不能够像做自己本职工作那样得心应手,也没人在乎中间的困难该怎么沟通和解决,除了动动手指这样最简单的事情,别人一份多余的力气都不愿意出。

地中海的天气还不错,爱奥尼亚的清澈海水和湛蓝的天空给夏日平添了一份凉爽。虽然飞机延误了,但是好在酒店房间的位置选得很好,一路舟车劳顿之后,饥肠辘辘的胃倒是可以先放一放,而柔软的床铺和美丽的窗景则是必要的。芙清的心情舒畅,学校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父亲发消息来问她有没有到酒店,她就随手拍了一张窗景的照片发过去。芙清的小提琴手父亲听到她成功入学的好消息之后就让她有空回去一起庆祝一下。她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是她还是借口说旅行的计划早就安排好了,推掉了那场跟一堆并不认识的人的聚会。而此时此刻,那个小提琴手正在地中海的另一边陪着建筑师妻子在圣家堂彩色玻璃过滤的柔美光线中散步。

“我们中午去吃海鲜吧?”芙清戴着遮阳草帽和一副墨镜,斜躺在窗边上看着玻璃窗外刺眼的阳光,同行的女生从卫生间里出来问她。

“你在屋里面怎么还全副武装着。”那女生在镜子前面补妆,她一边比对着哪个口红色号更适合她新买的波点吊带裙,一边看着镜子里面要和白色的床品融为一体的芙清。“你这个白色裙子还挺好看的,在哪买的啊?”

“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啊?男的女的?”

“你不认识。”

“哎呦,有什么情况?”女生好奇起来,但是芙清只想结束这个话题,她是出来度假的,不想再为这些无聊的八卦浪费精力。

“没有,你赶紧收拾吧,不是说要出去吃饭吗。”

“哎?你跟你那个暧昧对象,发展到哪一步了?”芙清一愣,她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个。到也不是她吊着那些男生,他们之间根本不能算是暧昧,顶多是那些男生单方面的叨扰。他们只是在某些聚会认识,一起过饭,然后说过几句话而已,甚至也没有单独的约会——她的确没有拒绝添加联系方式的请求,但是自己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要继续聊下去的样子,吃饭就是单纯的吃饭,仅此而已。对于那些还有些耐心,能表现出一点尊重的男生,联系方式就暂时先留下,而对于那些连正经话都说不出来几句的,觉得女生不回消息就是一种怠慢的,自以为是的油腻货,芙清也只能在内心里嘲笑着,她根本就不在意口口相传的诋毁和造谣,她对这些东西可是太熟悉了。她一想到人们来来回回的手段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两三种就觉得可笑,主要是喜欢玩这种手段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玩着玩着也能把自己给赔进去。芙清四处沾花惹草的把柄没人找到什么切实的证据,那些嘴巴不留情的蠢货自己糜烂的私生活倒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曝光了一张又一张。

“你喝什么?”

“哦,喝可乐吧。”夏秋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停落在这片离家千里之外的土地上,扑面而来的热风让人眩晕,自由的气息太过浓烈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会喝酒,也不会选择,更不会提要求,如果别人不问,她就会一言不发。如果非要找出来一点和之前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夏秋下飞机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是去超市里买一瓶一点五升的可乐——她实在是想不出比这还要更加忤逆母亲的行为。

夏秋没时间感受地中海的浪漫阳光——她可不是出来玩的,她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你的语言怎么样了?”父亲每个周都会在夏秋跟母亲打视频电话的时候问她一次,就像例行检查一样,这次也不例外。语言课程已经结束了,她把结课成绩单发给父亲的时候,那种疑问才短暂的消停了一段时间,父亲说让她不要骄傲,虽然语法成绩是满分,但是其他的多少不是也扣了一点吗?“尤其是你这个口语啊,语法不是最重要的,你得说话,你必须要每天出去跟人说话才行。”夏秋撇撇嘴,好吧,反正她不能骄傲,她也没骄傲,但是她跟父亲说自己的成绩时的确有些高兴了,她要是考了第一名,那准是有谁失误了。“我可没说这种话。”夏秋要是这样说,父亲总是会这样反驳道。

“你租好新的房子了吗?”

“还没有。”

“那你们的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很快了。”

“那你没有地方住怎么办?需不需要我让那个负责人帮忙找找?”父亲的口气里满是焦虑与担心,同时又掺杂着一些不怎么结实的底气。那个负责人是他唯一的人脉,他们前段时间还在一起抽烟呢,这点小忙总不至于不帮。

“还有两个月呢,我正在找。”

“你别两个月了,你总得提前准备吧?你不能等到房东来赶人了你才去找。”

“要不问问老麻?她孙女不是在欧洲吗,能不能让......”夏母也凑到镜头前来出谋划策。

“还找他,还嫌之前事情闹得不够大呢?再说了,人家又不在意大利,你少来添乱了。”夏父又把夏母推开了。

“我把租房网站都跑了一个遍,只是有些价格比较高......会找到合适的房间,你们不用担心,找到的话第一时间就跟你们说。”夏秋心里烦躁的很,但是也只能先安慰电话那边两张溢出屏幕的愁容。夏秋挂了电话,那股劲儿才慢慢地消下去,她去厕所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脸,她感觉自己有些滑稽。夏秋这几天将租房网站摸得比学校网站还要清楚,她要找到一个经济承受能力范围之内的,位置安全的,不要太偏太远的,最好去学校的通勤时间能够控制在十五分钟之内的,要离公交车站近一些的,房子的公共区域干净的,有阳光的,室友正常的,主要是不要让父母担心的房子。室友来喊她吃饭,她在餐桌上调侃到感觉自己根本不需要找什么房子,干脆住在梦里算了。

“先吃饭,先吃饭。”室友给她舀了一勺汤。“吃完饭咱们可以出去散散步。”

夏秋刚考完入学考试,父母的电话就又打来了。母亲在视频的那头嘱咐着让她多吃点,父亲则问她入学有没有问题,房子有没有租好,没有租好的话他要去再问问那个机构负责人。

“不用去问他了,我已经租好了。”

“入学呢?”

“今天刚结束考试,过几天才出结果。”

“那你要是租好了房子但是没考上怎么办?”父亲担心地问道。

“你房子没交钱吧?”母亲插了一嘴。

“交了押金,要不然人家凭什么把房子留给我。”

“哦,你快跟你闺女说说。”母亲将镜头让开,仿佛有重大的正经事情要交给丈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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