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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又不是我的卡,再说你万一以后看牙也要用呢,也不赶着这一次了。”夏秋说罢赶紧收拾好,准备出门了,母亲一改前几天的严肃表情,转而换上一副依依不舍但是仍旧放手的神态,她拉着门把手跟站岗似的看着夏秋的背影一顿一顿的远去,夏秋感受到身后那双熟悉的眼神后便加快脚步向下走去。

尽管已到九月上旬,烈日的温度仍旧不见消减,没完没了的蝉声仍绕着马路蔓延,街边的树木和摊位,发烫的垃圾桶和路牌,一切都被夏天霸占着不想归还。凉快的室内,夏秋躺着看着天花板,好像所有牙科的天花板都长一个样子,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材料,应该是金属吧,或者是合成金属,她内心里想着,灰色的,跟旁边台子上的各式钻头还真是相配。

她专注的用力张着嘴,生怕一个不注意嘴巴松弛下来影响牙医的操作,她简直不敢想象高速旋转的钻头在她突然闭合口腔的那一瞬间会爆发怎样的惨剧,尽管这种想象从她第一次进牙科时就一直萦绕在心头,很多次望着这样的天花板的经验积累也没能阻止她这种毫无必要的想象。但是,那口腔里的软肉,薄膜和毛细血管上组成的牙印形状,医生看见了吗,肯定看到了,昨天肯定就看到了,昨天昨天说智齿不疼的时候,医生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没说而已。她的秘密,她的秘密在疼痛面前被无情的揭开。一个疼痛揭开另一个疼痛,永远都无法掩饰的过往,太多个为什么了,她一点都不想解释。

嗡嗡的电钻声停了,牙医给夏秋试了几下填充物的位置和大小,确保牙和牙之间能完美闭合之后便结束了诊治,并示意夏秋漱漱口。

医生在给夏秋写缴费的单子。夏秋看着电脑上的光片,那颗深深埋藏在牙龈底下的白色正顶撞着前面那颗牙的根,它是暗藏的危机,它是迟早会惹出大麻烦的隐患,可是夏秋现在没法儿将它拔出,她只能祈祷在短时间内那颗牙不会给她带来大麻烦。

往地铁站走的时候,她感觉一路上都有人在看她。“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很滑稽吗?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夏秋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麻药劲还没过,她掐了一下左边的脸,几乎没有什么感觉,这种没有感觉的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连她自己都忘了这种毫无知觉的状态是来自于刚刚结束的治疗,而不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那麻醉是否让她本就双眼无神的面部显得更加奇特。街上的人很多,她快步走着,顺着人满为患的扶梯旁边的楼梯走下去,站在与昨天同样的位置后她戴上耳机,用手揉搓着那半边脸。

她打开手机的备忘录,打开新的一页,标记上“少食用”的字样,在等车的几分钟之内努力回想着对她的牙来说坚硬的食物——也多亏了这项工作,让她在这个仿佛抬起头就会碰到能触发警报的射线而引起所有人注意一般的空间里保持一种主动隔绝而营造出的安全感。

咖啡液从壶底慢慢泵出,微微的油脂香气打断了夏秋的思绪,她趁着壶里的液体还没有溢出来及时将它倒在杯子里。

天越来越阴了,阳台门边上两个不知放了多少天,黑色的,装着塑料垃圾的袋子,又或者是装着纸垃圾的袋子被透过木门合页间缝隙的风吹得发出簌簌的声响,当一阵阵的冷风终于试探性地推开半掩着的阳台门时,她已手捧着杯子回了房间。

桌上几沓崭新的,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页摞在几本侧缝明暗交界明显的笔记本上,那是她熬夜做的笔记;最上面的几本笔记贴着按照颜色整齐排序的标签纸,下面的一两本则无序地、歪歪扭扭地贴着被画了不知道标注了什么的凸出来的纸条尾部,就像在就快写满方块字的干净卷面右下角,突然因为手腕没稳住而不小心画上的一道头重脚轻的黑色短线,扰乱了原本整齐的美感,但放眼整张桌子,它们又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或许是因为那一点点顺序之外的痕迹不怎么明显,又或者说她整个房间里都是这样的搭配——一些完美契合的安排和某个看起来不合适的错入——但是它们又统统都属于一个类别,比如在夏季的短袖里混入一件毛衣之类的。这样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引起夏秋的注意,就像她头上的钟表如果被拨快了一两分钟她也无法察觉一样。

她略过那些平整的资料,从那一摞下面抽出一个黑色的本子。本子的封面上什么也没有,扉页也只被她简单的写了几个字。她的牙隐隐作痛,是左边,是右边,还是两边都有一点,她不清楚,她有点后悔当时冒着极大隐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留下了那颗随时都有可能恶化并危及它前面的磨牙的畸形生长的智齿。但说是后悔却又不能完全算,实际上她常常给自己制造这种本就毫无必要的悔意。“至少怀抱着极低可能性的期望而拖延的病情还是暂时省下了一笔可观的治疗费用”她想着,生活麻药就这样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注射到她的身体里。

时针转过九十度,夏秋端着杯子去厨房。她将杯子放在水池边,走到仍然不断往屋内涌进冷风的,敞开的阳台门边,用力将门闩扭动到死死卡住的角度以确保老旧的门能闭合的紧密,随后她走向水池并在灶台旁边停住。

身后传来一声门开的声音。

“嗯?早上好,哦不,中午好,昨天回来的太晚了,睡的我有点不清醒。”卢麦伸着懒腰路过厨房的门口,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跟夏秋说。

“哎?什么东西在响?”从门框中消失的穿着宽松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女生又从门框的一边探过头来问着厨房里的人。

夏秋关上灶台上浅浅燃烧的微小到几乎能让人忘记它的存在的火焰。

“没什么。”她转回头冲卢麦微微一笑。

“但是,这颗牙齿你真的不考虑先拔掉吗?”医生指着那颗长得十分别扭的智齿跟她说道。

她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现在囊中羞涩吗?可是她才跟医生说过自己是留学生,留学生会没钱吗?没钱为什么要去留学呢?她想起卢麦的话。她尽量地表现出很在乎但是没有办法的表情。“但是我下个周的航班,确实是来不及了。”好像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而无法处理这个麻烦让她比任何人都要感到遗憾一样,但是实际上整个诊室里最不在乎那颗牙的人却只有她一个。她撒谎了。她做了一件让自己感到羞愧的事情,她为自己感到抱歉,为医生的关心而感到抱歉。她伸手接过缴费单,然后就去隔壁的楼付钱了。

一阵冲水的声音响起,卢麦踢踏着拖鞋从厕所里出来,来到厨房,夏秋已经回到房间里了,她的眼神四处打量了一番,垃圾袋仍在簌簌作响,阳台门又被一股巨大的风给顶开。卢麦打开自己的柜门,踮着脚尖在里面翻找着速食,然后在冷风的催促下拿着泡面回房间了。

夏秋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开着,上面显示着那个她早就烂熟于心的课程安排。已经放假了,考试却还有一大堆。她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在学习上,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但只可惜考试仍然常常以失败告终,她谁也没说,也没有找过任何人帮忙,仿佛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极为羞耻之事。努力和回报还挂着强硬的勾链,她没法解释自己。“你学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你付出了很多努力,然后却没有什么结果,没有人认可你,然后你将没有被别人看见的价值,你就会碌碌无为,像一个失败者。”这句忘记从哪里听到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久久地回荡,就像是一根粗重的钢筋一样贯穿了她的生活,没有结果的付出就是一场任人唾弃的徒劳,她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她现在这副伪装之下深藏的面孔啊。夏秋趴在桌子上,皱着眉头,昨夜的食物早已消化殆尽,饥饿的胃尽管已经习惯了常常被忽视,但是仍旧无法阻止自己发出响动。夏秋朝左边侧着头,然后又朝右边侧着,事情很多,但是她现在一件都不打算干,或者说是没有力气干。她只好又拿起那本未看完的书,但是没看几页她就将书换成了笔记。她强迫自己报了考试,她不允许自己连考试的勇气都消失。

从十二月初就开始的点灯仪式让每天晚上的市中心广场上人满为患,要不是为了拍一些素材夏秋是不会麻烦自己没精打采的躯体硬撑着上街的。她站在拱廊下面,在所有人都举起相机的时候才敢跟着一起拍几张照片。

她在给一家非盈利机构无偿供稿。团队里的人都非常自豪于自己的工作,虽然大家都没什么钱拿。她想要追求一些社会性的,公益性的,不带有功利性的东西。她常常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但是她却没办法为自己骄傲,她甚至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正在做这样的工作,别人一定不能够理解,而且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如果没有发生的话,她还是能在这样的工作当中获得一些成就感的。而现在她只感觉自己任性,和父母痛斥的那个不负责任的女儿一样。可是她不想要总是思考钱的问题,虽然她没钱,也不觉得自己以后能挣多少钱,她可以少花一点,但是生活中的矛盾却不能因为她的节衣缩食而减少。有些情况还好,就像卢麦问她要不要开暖气这样的事情,她可以说自己不冷。不过,要不是因为高昂的暖气费用让她们两个都无法承受,她的贫穷就要冒犯别人的寒冷了,谁让燃气阀只有一个呢?当然,比这麻烦的事情还有很多,此时此刻,她大脑就像这个广场一样混乱,人群越聚越多,在倒数声中点亮的圣诞树迎接着人们的簇拥,不知道哪里开始播放起音乐,欢乐的人群沸腾起来。夏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逆着人流往公寓走去。

灰色的大衣在人群当中摩擦着,她双手揣在兜里,低着头往前走。她当初写动机信,投简历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勇敢和那顽固在自己身上二十年的东西做抵抗了,只可惜生活一次又一次让她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哪怕是现在这份没有人看好,但是她又觉得不想要放弃的工作,在其他人眼里也只会觉得愚蠢和多余。前段时间芙清问她最近在做什么,问她的寒假要不要去柏林找自己,这样她们就可以一起去德累斯顿,“柏叶想让我去佛罗伦萨找他,他已经跟我提过好几次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能来我这里而是我要去他那里,他跟我说‘如果你来的话找夏秋不是也方便吗’,他说的也不假,但是这样总感觉让他赢了一回。”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并不是放不方便来找我的问题。”

“但是就算不是为了一个借口,难道你就不能在寒假的时候来找我吗?”

“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

“我下个月要考现代艺术史,我还一个字都没看呢。”夏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一些。

“那好吧。”

“等着下次再去德累斯顿吧。”

“永远都是下次,你总是这么说。”

她们结束对话。反正霍亨索伦家族复杂而庞大的历史书页也不缺我这一个阅读者。夏秋在心里这样想着,她并没有意识到身体里住着的某个灵魂正在死命的敲打着困住自己的东西。至于那灵魂是什么时候被困住的,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夏秋终于在一个拐弯处甩掉了那些喜欢热闹的人。

柏叶还是去找芙清了。这对夏秋来说算是一件让心里石头暂时落地的好事。一两个小时的航程并不会成为她觉得麻烦而不想来佛罗伦萨的理由,现在看来芙清不来倒是像在跟自己赌气似的。夏秋想着。她有时候会为他们之间距离造成的细小矛盾而担忧,但是事实证明那担忧总是多余的,就像连她自己也不总是对身边的人诚实,隐瞒是维持生活的伎俩,他们心里都自有分寸。卢麦圣诞节后就出去玩了,家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而芙清和柏叶也将会在柏林一起度过零点。这个连路上偶遇的陌生人也会互道幸福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在身边,夏秋竟感到一丝轻松,仿佛幸福自建立之初就自然而然地将她排除在外,抛弃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反而更加快意了。

从市中心出来,她像往常一样路过那些必经的店铺,它们都打烊了,店内的暗色将玻璃染成镜子,白色的人台在黑暗中消失,只剩下那些彩色的元素,那些挂着的衣服和摆在衣服下面的鞋子,它们飘在和人齐平的空中,好像在邀请路过的人试穿。

夏秋站在那面玻璃前,不可触摸的现实勾起她买双真正属于冬天的鞋子的欲望。她早就想买一双,但挑来挑去都没有看到合适的,不是略贵,就是款式不入眼。她的预算总是很紧张,现实不允许她尝试那些不够日常,适合的场合特别少的鞋子——这仿佛是她多年来的穿鞋习惯,买一双,无论上身是什么样的衣服下面搭配的鞋子永远都是那一双,等到鞋子在小心翼翼地使用下磨损到不再能够支撑她的体面时,同样的烦恼便再一次出现。而现在,她不想要一双四季都穿的鞋了,她要一双真正的,属于冬天的鞋子。

“新年快乐!夏秋!”

“新年快乐,梁葵。”从阳台上远远望去可以看到绽放在空中的烟花,空气并不怎么冷,或许是被兴奋的人群给沸腾加热的缘故。从十月份突然降温就盼着下的雪,一直到新年那一天都没有看到。这个冬天的气温总是忽上忽下,总是冷到让人忍受不了的程度然后又突然回暖。梁葵在伦敦,夏秋听到她给自己发来的语音消息里面有很多人在互相祝福着,有酒杯碰撞的声音,有铁质餐具碰到瓷盘子的声音。他们那边肯定很热闹吧。她这样想着。熄灭屏幕,夏秋听到从阴暗的走廊里传来那扇老旧的破木门门锁在被不耐烦转动的咚咚声。难道有强盗要在跨年夜入侵她的孤独吗?

她谨慎的来到门边,心脏跟随不安跳动着,她刚想从猫眼里往外看,门被打开了。

卢麦一身酒气,嘴里面哼哼唧唧,将包甩在地上,刚走到房间门口突然转身去卫生间,砰的一声把门锁上了。夏秋松了一口气,问她需不需要一点蜂蜜水醒醒酒,卢麦却在里面边呕吐,边喊着说自己很清醒。哗啦啦的水声停止了一会后,厕所门被打开,卢麦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走到厨房,凳子被拉开的声音非常刺耳,就像叉子尖在盘子上摩擦那样,让夏秋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开始说是火车要罢工才提前回来的,一会儿又说是前两天玩累了最后一个行程突然不想去了,后来又说是朋友家里突然有事,不能开派对了于是就想着先回来算了。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述让夏秋确认她的确是醉了,她起身去倒水,身后的人开始不老实起来。

“外面怎么那么吵啊,回来的时候路上就跟游行一样,能不能安—静—一—些!”她的声音逐渐尖锐,还要踉跄地站起来去阳台吼。

游行。夏秋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卷发女生了,是在游行里,那个名为茱莉亚的女生的悲惨遭遇和为她呐喊的口号从独立大街上浩浩荡荡的人群的叫喊声中流出来,顽固的男友和无辜的女孩,美好的前程和再也无法呼吸的青春。夏秋当时站在侧边的马路上,她只是路过,却没想到遇上了这游行的队伍。队伍当中有很多人,她还记得那个卷发女生和旁边的人一起卖力喊着,带着仇恨喊着,让人以为那个自以为是的男生杀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好朋友,杀的是她的亲人,好像下一秒,要是这个男的站在她面前的话,她就会用手中的示威板砸向那个人,为死去的少女复仇一样。

卢麦很快就睡着了。夏秋在好不容易哄着她老老实实地上床时还答应了那迷糊当中的请求,她承诺卢麦会忘记今天晚上的一切。夏秋把她的门关上,深吸一口气又略带无奈地吐出来,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一点都不担心卢麦记不记得今天晚上的事情,反正过不了几天,她就会什么都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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