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元玥的身手，想要掩人耳目，窃听城主父子的对话，并不为难。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见到那样的场景。

正如元玥猜想的那样，老城主打算在祭天仪式动点小花招，让元珩和元玥的威信此长彼消。

五年一度的大典，一个搞砸，一个力挽狂澜，在无数臣民面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不言而喻。

当然，祭天大典绝不容有失，因此老城主再三叮嘱元珩，千万不要掉链子，别泼天富贵落到他身上，没接住，反而给压趴了。

知子莫若父，这种乌龙元珩绝对干得出来。

元珩当即拍胸保证，绝不负所望。

屋内父慈子孝蜜里调油，屋外元玥对月黯然神伤。这时，她见老城主忽然身子一歪，扑通伏倒在桌上。

突发恶疾，还是有人暗下毒手？

元玥一惊，却见元珩全无担忧之色，早有预谋似的起身，扭开暗藏在书架上的机关。

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从暗道走了出来。

男子阴恻恻道：“我本以为，今晚的计划是行不通了。老城主一番推心置腹，拳拳爱子心，我听了都难免动容，你下手难道一点都不犹豫？”

元珩说：“我很好奇，如果我现在反悔，你又会是什么嘴脸。”

冰凉气息抵在斗笠男腰间，渗入肌骨。

斗笠男身体紧绷：“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反悔，明天就要变成烂肉一堆。”

元珩冷哼，收回抵在斗笠男腰间的匕首，仍示威似的晃了晃：“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什么玩意。好了，闲话少说，趁我这张皮还能用几天，一切都得处理妥当。耽误了时机，我当然第一个死，而你，也不会比我多活一息功夫。”

斗笠男沉默片刻，又咯咯笑道：“当然，早在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老家伙种下种子了，接下来，就静候城主大人的表演。”

元珩提出质疑：“我不理解，你的种魂大法如果这么好用，为什么不直接对元玥使用，让她完全处于我们的掌控之中。万一，仪式偏离预想，她请来的不是主君，而是被中途替换掉的正主，我们所有人，恐怕都死无葬身之地。”

斗笠男仍是咯咯而笑：“你吃饭还可能噎死，为什么还要吃？主君需要的身体，必须纯净无暇，其中当然不能有我的力量残存。”

他慨叹道：“我讨厌这里的阳光，让这座城邦从此染上魔的色彩，成为魔土的一份子，让这里的人们，都成为魔的奴仆，呼唤那唯一主君的名字吧。”

两人相视而笑，斗笠男忽然全身如沙砾崩溃。元玥愕然细看，发觉斗笠男的身体，崩溃而不散落，竟是化成了数不清的灰黑细沙。

细沙在不断蠕动，不，那不是沙子，而是沙砾大小的飞蛾。

密密麻麻的飞蛾不断挥舞翅膀，凝聚成大致的人形，那场景，哪怕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浑身都要爬满鸡皮疙瘩，恶心到极致。

其中的一小撮飞蛾跟大部队分离，四散飞开。

不好，元玥悚然而惊，即使她还在对眼前场景匪夷所思，常年的冷静，却让她基于所见场景做出分析判断。

这男子身体分解成蛾子，自然有其目的。假使每只蛾子，带有他的思想、视野或生命力，无论哪种，这样的蛾子，都让人防不胜防，不知如何戒备、灭杀。

她不敢再多加逗留，连忙退出元珩的小院。

无数飞蛾忽然又化做斗笠男形状，只是脸颊部位缺了一块，可以窥见其身体内部密集飞蛾不停涌动，令人作呕。

他急促道：“不好，刚刚元玥在屋外，我们的对话，恐怕让她听去了。”

“什么！”元珩一惊，“那还不把她抓回来？”

斗笠男道：“我去追，老家伙快醒了，你应付他。”

两人分了工，斗笠男身化飞蛾从窗户飞出去，伏在桌案上的城主幽幽醒转，恍惚只觉打了个盹。

“嗯？我刚才说到哪了？”他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只是眼神略显呆滞。

元珩面上焦虑完全收敛，垂头答：“父亲，您的叮嘱我都记下了，祭天大典时，我一定不负您所托，给它漂漂亮亮的收场。”

老城主满意点头，又勉励几句，浑没有看见，低头的元珩，那看待他有如死人的眼神。

后面的事，元玥自然不清楚，只说到自己当晚立即离府，向老师求救无果一事。

末了，元玥直视薛亭，问道：“你以为，元珩他，到底还是不是我弟弟，他到底，还算不算一个人？”

薛亭寻思我哪知道，我知道的还不如你多。要是你愿意，我倒是可以推荐你几部电影，什么《异形》、《画皮》、《借尸还魂》……

口中却坚定无比：“他当然不是，他只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