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育完全垄断在奴隶主手中的此代,作为最尊贵的那一批奴隶主,
王女姬穸自是识得金文的,
她摩挲着有些粗涩的木牍面,稍有疑惑,
但很快其注意力就移到了书简中,那不易作伪的两方朱泥印记上,
其一为申侯之印,
另一为姬宜臼,于木牍上印刻的周王之印,
于是她不再质疑,神情肃穆起来,
木牍上内容很清晰,为姬宜臼以周王身份,允诺并拉拢西陲大夫(秦)在镐京城破后,进秦狼骑,与各诸侯联军一道夹攻犬戎,并一举灭戎之事,
然而,她的脸色也徒然苍白了起来,
因为木牍上写得很是清楚,
“孤王姊容貌昳丽,性端庄,及笄而又因孝失期,云英未嫁之身,
“孤亦观大夫雄姿英年,宜为良配,若灭戎事成,当结姻亲,以加秦部,诸侯之位!”
脸色苍白的同时,姬穸也兀自颤抖了起来,仿若被抽了魂魄般,踉跄而又站定,
她仰着头,目视那聚集着乌云的天际,几次想将那木牍掷于地上,踩碎而当一切都从未发生,
然而终究那从小受到的尊卑教育,牢牢束缚住了她,让她没有真的那般做,
更何况,王诏没有了,事情就不会发生吗?
她默然着,清泪自眼角淌下,
她已经很努力地仰着头企图抑制泪水了,可终归,控制不住那清泪淌下,
就像她这一生的命运,从未有一天好似掌控在自己手中一般!
好似,
生为女子,便是她此生,命运不受自己控制的原罪!
再一次地落泪,也让她想到了那天晚上——她哭泣时能有所依靠的肩膀。
那一天时,她真的曾有一瞬间痴恋于那一刻的温暖,
然而现在想来,
真是莫大的讽刺!
“汝早就知晓王诏内容是吗?
“汝自入王子宫室,便知余终为利益之筹码,终为王争之祭觞是吗?
“是了,诸侯之位,无联姻,可轻予吗?
“是故,
“汝自相识以来,
“便一直在看余之笑话吗?”
因情绪跌宕,因感动变成讽刺而心生的怒恨,再加上之前的怨怼,
让姬穸在这一刻,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了,眼前唯一的人选,齐渊身上,
且状若疯癫,
“笑啊!
“汝为什么不笑!
“余之命运与这一身荣贵,不过汝等藏于阴影之虫豸,利益相换的筹码罢了,
“而又被汝傻傻地轻薄了身子,泛起了不该有的念头,就不好笑吗?
“为何不笑?”
姬穸逼近着齐渊,放声怒斥着,
再没有了往日的端庄,没有了茶时的小心机,
她,彻底破防!
十八岁的她,就是再成熟,也少了面对命运打击时,能暗自承受的底蕴,
她的心绪搅作了一团,她此刻只想宣泄,
对命运,对众生,对眼前的阴暗如虫豸的,肮脏的人!
……
“其实,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不是吗?”
齐渊待姬穸稍微平静了些后,轻声言着,
“其实,汝也清楚,无论这场战争孰胜孰败,汝终归是要作为联姻的工具,作为政治筹码,嫁出去的,不是吗?”
他又进了一步,
“其实,汝无非能看到的差异,不过是汝弟之人选与汝父之人选,有区异,不是吗?
“而汝既享受了作为王女这十几年来的华贵生活,就自要承担一个王女作为联姻工具的义务,不是吗?
“汝之不公,对比其他周女?
“有更甚吗?”
他又紧逼了一步,
“而这一切,
“与我是否出现在这里,有关系吗?”
他抬手扣住了姬穸的小臂,
“这,就是你生为王女的命!
“尽享十几年华贵的,代价!”
……
“嘶——”
“姬穸你属狗啊!快松开!别咬了!
“其实还有一条路的,对,放轻松,别咬了,
“只要汝向我展现汝之价值,
“嘶——你怎么又咬,
“没馋汝身子,不对,我就是馋汝的身子,嘶——也不对,我说的价值不是指汝的身子,
“汝也知晓,这大周非贵而无以识字,而我又自绝于卿士,
“是故,
“汝可愿如我这样的异人般,将命运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
“而不成为任何人的筹码,
“甚至是有朝一日,成为那天地开泰来,第一位国之女卿?”
姬穸缓缓松开了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