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大爷的爷,三子他们唤着三爹,不太注意形象,穿着邋遢拉垮,衣裤扣子常有扣错,对不上行,有时甚至有个别的忘了扣上;鼻毛伸出鼻子,还常有鼻涕跟露珠似的挂在鼻毛尖上;三爹整天絮絮叨叨,嘴很碎,逮着谁都要批上几句,三子他们不喜欢他;做农活也没个条理没个顺性,天天得三奶嚷嚷着他。跟他儿子洼大爷的利索讲究判若两人,显然违背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规律的普遍性。梁琪大姐背后时常对二姑嘀咕他,很得三子妈共鸣,两人对三爹的行为举止一样讨厌。
梁琪大姐手上针线活不忙的时候,也会帮着洼大爷夹面夹米。这时她总会用一块方头巾把头包上用来挡灰。其实这也没用,一袋米面夹下来,照样是满头满脸甚至眉毛睫毛上都是一层粉灰,浑身上下一片灰白,看不出原来的人形。
赚了钱之后,梁琪夫妇决定盖房子。怎么盖,夫妇俩各有自己算盘,并且相差甚远。梁琪大姐主张到庄外东头他们家另一块宅基地上建设一座局部二层,另立门户,自己小家单过。洼大爷则想翻建老房子,盖大点,上下两层,一大家人在一起,齐齐全全,和和美美。为此他们协商好多次,也没能达成共识。
又一次商讨,两人仍然观点不同,话不投机。不过这一次不知道啥原因,两人越吵越烈,开始是互相攻击对方想法的不足之处,最后上升到攻击对方的人格,越发不可收拾。激烈争吵,手脚难免有些配合动作,也不知是谁先碰了谁,谁也扯不清怎么就动了手。这可捅了马蜂窝,梁琪大姐坚信洼大爷扇了她一耳光,撒泼放赖、要死要活。从晚上睡觉开始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忽然安静下来。一直监听着动静的三奶感觉不对劲,赶忙起床查看,这一看差点被吓死,只见梁琪大姐抱着个农药瓶在锅屋门口地上圈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不止,到处是农药刺鼻气味,显然梁琪大姐喝了农药,瓶中还有些农药正在向外流着,咕咚咕咚地时不时地还从瓶口向外翻出一两个泡。
赤脚医生建雨爷火速从西圩赶来。建雨爷平常水平仅限于治个感冒、哪里痛了贴块膏药,当然也见过他打针挂吊瓶,那是防疫针葡萄糖之类的。生死关头,建雨爷毫不含糊,当机立断,命人就地在门口挖个小坑,倒水搅和。让两男人摁住梁琪大姐,强行撬开她的嘴,把泥稀水不停地向嘴里灌。过了一会儿梁琪大姐吐了起来,大概是灌多了胀的,也可能是泥水恶心的。吐完之后,接着灌,如此反复折腾了半天。
梁琪大姐没有死掉,盖房子的事依了她。房子造型,局部二层偏在西头。盖楼房,庄上有史以来第一家,当然三子曾祖盖的防匪防盗的炮楼不算。依据其造型,庄上人叫这房子“大拖拉机”。
三奶有肺病,最后那半年,每天下午四点左右都会发作一次。发作时大口大口地喘气,每吸一口,全身紧紧收缩一次,甚至四肢都要抽搐到一起,形成一团,尽管如此仍然能感觉她气不够喘的,只见她紧闭双眼,满脸煞白,浑身冷汗,非常痛苦,每次这种状态都要持续一个小时。都是梁琪大姐陪伴,但她也只是陪伴,并没有什么缓解病症的办法,其他人也没有。
三奶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去世以后,烧纸哭七都是梁琪大姐。每逢七祭,梁琪大姐都会提前准备好饺子和火纸,按时开祭。哭完烧完后,梁琪大姐会把那七个饺子分给三子他们吃了,当然她自己至少也要吃一个,这是风俗,是祭奠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