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能填饱肚子,在计划经济时代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填饱一家人肚子的家庭,要么是家里劳动力多、强劳动力多,要么是有人在国家单位工作拿工资,就是家中劳动力数量多或者劳动力素质强,而吃闲饭的非劳动力人口又相对较少。生产队收获的粮食,除去应上交公粮后,按照人口、劳动力等次、中小学生等多种消耗水平因素均衡分配,用劳动挣得的公分或拿出钱款兑取。
过支户,就是那些所挣公分不足以抵兑所分粮食,需要拿出钱款补齐的;得钱户,则是所挣公分折款多于自家粮食折抵价款的,多出的公分折兑现金钱款;得钱户所得部分,便是过支户的缺口即需要拿出钱款抵付的那一部分。
生产队就那点粮食,除了公粮就是社员的。想搞开源节流,没有途径也几乎没有可能。就说开源,自留地就在门前屋后那么一丁点,种点瓜果蔬菜都不够,想发挥也是无用武之地;其他突破政策规矩的事,需要勇气和胆量、意志和决心,这大概需要有为民信仰,或者穷途末路、置之死地而后生,像小岗村。至于节流,不存在的,没有多余的粮食,吃不饱。就算有多余的钱,也是买不到粮食的,粮店里的粮食是卖给城镇户口人员的,没有市场没有粮食交易。
三子家是过支户,四个孩子都是学生,学生分得粮食数量是队里所有人的平均数,又叫吃总平。三子家每年分得粮食数量在生产队里属于中等偏上水平。三子妈是妇女中的强劳力,在集体劳动中可以拿到妇女中的最高公分每天十分,但与最强男劳力相比,每天还是少了两个公分;两个中学生懂事能吃苦,暑假割牛草,或鲜草或晾干的浆草交给生产队,一个暑假下来也能挣个一百多公分。加上有父亲在学校做老师每月工资的补充,倒也勉强度日。
四队社场南边、三队社场后边牛粪沤粪塘后面有三户人家,最南边一户便是锣大爷家。为什么叫他锣大爷?因为他比三子长一辈,“锣”字是锣大爷大名中辈分后面的一个字,是锣大爷的名。三子他们那里叫父亲为爷,不叫爸;顺着这,伯叔就叫大爷、二爷、三爷……锣大爷在庄子上算是待人比较和气的那一类,人缘不错,嘴也能说。夏天的晚上,庄上人都爱提张席子聚集到三队社场上纳凉,因为三队社场上没有蚊子,紧挨着的四队的社场就不行,有蚊子。锣大爷也不例外,每晚必到社场。不同的是,锣大爷乘凉,周遭常常会围上一大圈人,听他讲《三国演义》、《水浒传》、《封神榜》里的故事。锣大爷家劳动力多,六口人有五个劳动力,每年都是得钱户。锣大爷家得钱数与三子家过支数基本持平,生产队会计就让锣大爷家与三子家结成互补对子,年底账出来了,三子家直接付钱给锣大爷家,省事。
三子爷,平日里言语不多,不苟言笑,显得有些严肃;或许还有教书的原因,言谈举止颇有些私塾先生的风范,刻板生硬。节假日回家,与庄上人基本没有交往;换个角度说,庄上基本没人与他交往。交往是需要有交叉点的,也就是要有共同点,这些共同点可能是生活的,也可能是工作的;有可能是精神层面的,也有可能是物质层面的;有可能是国家大事,也有可能是家长里短。三子爷不会种地,庄上人不会教书;三子爷不爱废话,庄上人喜欢八卦;三子爷对庄上事情不感兴趣,庄上人对外面的世界新奇不已,两个频道两股道。于是庄上有一部分人浅显地认为:因为在外有体面的工作,自以为了不起,待人冷漠,瞧不起人,大眼壳。其实复杂得很,不是一句话能概括得了的。不只是性格内向,不擅长交际,还有思想认识、职业差异、行为习惯等多方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