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星台回来后,元鹤进到房内,更衣熄灯,却迟迟无法入眠。
只要闭上眼睛,漫天繁星就会闯入他的脑海,让他的心中再次泛起波澜。
元鹤盯着蚊帐的顶,很久很久,突然把自己缩进被子里,蒙住脑袋。
他想了许多事,想到元鹿,想到家中爹娘,想到陶眠黑蛇,还有??那片星空。
被子里的元鹤吸吸鼻子,他想他大抵是伤风了。
元鹤夜里被带去上山看星星,次日便病倒,而且是大病几天。
可把陶眠忙坏,又是熬药又是送饭。
大蛇盘在病床之下,蛇头昂起,盯着生病的元鹤看。
小孩双眼紧闭、皱着眉,似乎做了很不好的梦,一直在冒冷汗,摇头说不。
大蛇默默地盯了半晌,然后,蛇尾一甩换了方向,来到小孩的脑袋那边。
黑蛇辟邪驱鬼,它温顺地趴在地上,尾巴尖在地上轻拍,扫去元鹤的噩梦。
期间陶眠来过一次,给元鹤喂了药。
他心里清楚,这场病是他心中的郁气积攒太久导致的,发出来就好了。
果然,七日之后的清晨,元鹤在床上睁开眼睛,不再觉得身体沉甸甸的。
他推开窗子,外面的寒风侵入,吹得他打摆子。
元鹤把那床棉被拖过来裹紧,像个圆圆胖胖的笋子,立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秋景。
深秋寒凉,落叶萧萧下。桃花山那些高而直的银杏树染成金灿灿的颜色,不少叶子都已经飘落了。
元鹤望着山间秋意,神清气爽。
他朦胧瞥见,在那高入云霄的银杏树的树顶,有一道白色的影,从一棵树越到另一棵,像白鹤,又如纸蝶,轻盈灵动。
那影子几个纵跃,离他近了。元鹤这才发现,它非鹤亦非蝶,是在林梢穿行的仙。
陶眠一早就上树,其实是在采摘银杏叶。
银杏叶入药,有活血化瘀、敛肺平喘的奇效。他这几晚总听见元鹤在睡梦中咳嗽不止,便想着为他采些来。
桃花山的银杏树长得散,要走好长一段路、运气好才能撞见一棵。唯有陶眠在的这块区域形成一小片银杏林,他特意来到此地,与大蛇一起。
大蛇昨夜贪杯,喝得大醉。今早本想睡个懒觉,却被陶眠强行摇醒,塞进背篓里面带上了山。
正在闹别扭,陶眠怎么喊它把背篓挪过来都理睬。
哗啦——
天降横祸,赌气的大蛇一抬头,漫天的银杏雨,把它深深埋起来。
它扭动挣扎、阴暗地蠕动,好不容易从树叶堆中挣脱出来,头顶狼狈地顶着一片银杏叶。
翩然落地的仙人还在没心没肺地笑,伸出二指捻去那片金,在指尖转来转去。
大蛇背过去,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粗长的尾巴一拍地,叶子被哗地震起,洒了仙人满头满身。
仙人也不恼,好脾气地用手拂去肩膀和乌发间的落叶。
身后传来枯叶被踩碎的声音,一仙一蛇回头,元鹤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哎呀,小竹筒!”
陶眠亲切地半弯下腰,拍拍手,让他过来。
元鹤大病初愈,走路还不太稳当,脚不吃力,摇摇晃晃地走到仙人面前,像刚学步的孩童。
仙人变戏法似地变出一件灰色的厚斗篷,裹在元鹤身上,大小刚合适。
他像一只落在地上的小灰雀。
元鹤长得比同龄的孩子慢,陶眠记得元日在他这个年纪,早就下山去学堂念书了。
但元鹤看起来仍是钝钝的,不活泼,性格内向至极。
陶眠掰着手指头无声地数,他的弟子之中,好像除了三土和六船能沉稳点,其他的都很能作,有几个脾气还特别犟。
但不管他们脾气如何,这几个弟子嘴皮子都是很溜的,偶尔陶眠都抢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