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上衣裤子,外加一双全新的千层底布鞋,将他整个人打扮得尤为精神。
因为行动不便,生活长期无法自理,姥爷经常是吃个饭都能把口水流得衣领、袖子上全是。
想要上厕所,又说不出来话,只能通过敲打床板,咬牙瞪眼来传递他当时的急切。
若不是姥姥这般照顾他数十年如一日,早已知根知底的人在旁边,一般人也包括我在内,还真难以理解他这敲打床板到底是要干嘛。
所以,他也经常会出现拉裤子的情况。
因此,姥爷生前衣服总是东一块儿油,西一片口水的,显得很邋遢。
突然在他走以后,穿戴那么整洁,患病期间长出来的胡子也帮他刮了,脸也擦了一遍,反倒看起来比生病的时候年轻了几岁。
坦率地说,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一具冷冰冰的遗体,而且还是自己的亲人。
若换成非亲非故的人,这个距离,多少还是会让我有所抵触的。
可他是谁?他是我的姥爷呀。
他是看我长大,对我百般疼爱的姥爷呀。
他不是别人,他是我的至亲,是我从内心深处愿意亲近和爱戴的长辈。
此时此刻,我又怎会如此矫情,面对他的遗体,敬而远之呢?
我走上前去,站在他的床边,握紧他的手便不放下。
他的手冰凉,皮肤很粗糙,但还不至于僵硬。
或许,他还未走远……
我弓下腰,附耳问道:“姥爷,我来啦。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是谁。我来晚了,你起来看看我,跟我说说话……”
妈妈站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后背说:“稍微注意下,眼泪不要掉在你姥爷脸上。”
我直起腰板,依然没有放下他的手,就这样攥在手里,仿佛他还没有离开我,我想让他冰凉的手掌感触到我的温度。
若此刻已踏上去往天国的路,那是否能因为我的召唤,再回来看看想念他的人……
在大佬知的引导下,我、父亲、大舅、小舅,合力将姥爷的遗体慢慢抬到了担架上。
大佬知在他身上放了几枚铜钱后,又用两层写满密密麻麻符文的纸覆盖住他的遗体,随后便大手一挥,让我们抬起担架,准备下楼,殡仪馆的车就在楼下等着。
从走廊到电梯口,大概不到30米,但却走得异常艰难,内心的巨大伤痛和一时难以释然的悲怆席卷全身,只感到一阵阵窒息。
我站在最前方,抓住担架一角,恍惚地扫视着站在各病房门口“围观”的病人和病属,举步维艰地向前推进。
等电梯的时候,大舅跟我说:“给姥爷喊喊,喊喊路,让他记得回家的路……”
我泪眼朦胧地扭头问道:“怎么喊?”
父亲说:“就喊,带他回家啦,让他跟紧我们,别跟丢了。”
我在心底踌躇几秒后,在电梯门敞开的那一刹那,用略带有抽噎的声音喊道:“姥爷,咱们回家啦……”
可是,他真的还能回来吗?
如果可以,又会是在什么时候?
还需要再等多久?
这一切,都随着一缕青烟飘然而去,再无答案。
留下的只是无限的思念和慨叹。
此生缘分已尽,来世再做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