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在ICU里不配合进食,导致医护人员存在强制性投喂,中间可能是在掰开他嘴巴的时候,造成了下颌关节脱位。
总之,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还是遭了不少罪的……
彼时,我想循环在他耳边的不只是我们的呼唤,和他的心也是紧密相连的。
终于,在我们的努力下,姥爷逐渐从昏睡中苏醒。
他的睫毛开始跳动,眼皮也在上下抽搐着。
或是睡得太久的缘故,眼角处沾有不少眼屎,眼皮也未完全敞开,隐约能看到他的眼白和眼球。
他的嘴唇也干得开裂了,如同久旱的土地,急需甘霖的滋润。
“爸,爸......”小姨挨着病床两边的护栏,轻声唤道。
姥爷顺着声音的源头,从左到右挨个扫视了一遍将他围簇在中间的亲人们。
或许内心是激动的,但面部表情却是不起波澜。
不过眼睛确实睁得比刚才更大了一些,眼神也更加清亮了。
我站在他病床右边,靠近他胸口的位置,他只需要稍微歪歪头,就能看到我。
说来也怪。
貌似除我以外,其他人经他眼里都是一闪而过。
目光由左向右转动,不带一丝停留。
直至看到我的那一刻,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就仿佛定格在了我身上一样,情绪也略显激动起来。
他开始尝试活动身体,粗糙得有如老树皮一般的手掌,从厚重的被子下面费力抽出。
我看到后立马上前握住,能感受到他手掌的体温,很热,甚至有些发烫。
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睛里似乎写满了他想说的话,但又苦于无法表达。
我隐约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渴望和哀求,渴望我理解他,哀求我成全他。
或许他那时候真的已经很遭罪,很难受,很痛苦,也很累了......
中国人几千年以来的传承就是百善孝为先,别说他没亲口告诉我们,让我们放弃治疗,体体面面地送他走,就算是他亲口说了,甚至苦苦哀求,我们又于心何忍呢?
我虽然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但却始终没办法跟他感同身受。
即便是到了这种境地,我依然抱有乐观的心态,想着现在医疗水平如此发达,通过医护人员的努力,他一定能够日渐康复,最终跟我们回家。
哪怕就我个人而言,我也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跟他说,即便是有一定心理准备了,我也依然无法接受他的离去。
在ICU的10天里,他的病情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好转,医院每天允许探视的次数和时间都是有严格规定和限制的。
这个时候,大姨、大舅等主事的人大概已经做到心里有数,由此也向院方提出了把姥爷从ICU里接出来的意向,希望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是躺在一片死寂的重症监护室里,而是在家人儿孙的围绕下安然离开。
尽管院方也提出了他们的顾虑,表示从ICU里出来,住进普通病房,就意味着放弃治疗,他的生命周期也会大幅缩减,剩下的就是熬时间了。
至于究竟能够撑到哪一天,完全是看天意了……
饶是如此,我们还是选在2020年的1月27日那天早上,把姥爷从压抑的ICU里接到普通病房。
医院在住院部2楼给我们腾出了一个单间,只够摆得下两张病床,而且都靠墙,中间隔着一个小柜子。
病房空间非常狭隘,容不下超过三个人同时走动。不过好在我们可以随时来看望他了。
接姥爷出来的前一天,1月26日,美国职业篮球运动员———科比所搭乘的直升机在加州·卡拉巴萨斯市坠毁,无数球迷心中的NBA一代篮球巨星就此陨落。
总之,2020年开年,无论是从国内到国际,还是从小家到大家,坏消息总是接踵而至,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时间也似乎成了彼时的我们,每天必须经历,却又格外难熬的东西......
次日,我也一早赶到了医院。
依稀记得那天并不晴朗,天上还下起了绵绵细雨。
住院部旁边的花园里,唯一的几朵残花也在凛冽的寒风中苦苦支撑着,上演着最后的倔强。
而此刻姥爷的生命,也好像那几朵残花一样,在跟死神做着最后的抗争。
虽有不屈,却奈何回天乏力。
自27号转到普通病房观察以来,一直到2月2号凌晨以前,病情一直较为稳定,中间一两天,甚至还有些好转的迹象。
因为有次我拉着他的手,他手劲儿突然一下变得格外大,攥得我生疼。
是能清清楚楚感觉到,他元气依旧,这似乎也预示着他的身体正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