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抗战后期一直到全国解放,差不多五六年的时间,爷爷一直是靠给地主家放牛养活自己的。
我很小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回老家时,那时爷爷身体还很硬朗,印象中应该是我们从老到少回去最齐的一次。
自那以后,爷爷就因老迈年高和诸多因素,再没回过老家。
有事,都是我大伯或我父亲回去代办。
爷爷的母亲,按照我们这边的叫法,应该称呼为“老奶奶”。
我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她当时还健在,已是年近耄耋、白发苍苍的老人。
走起路来需要借助拐杖,或靠人扶。
咧嘴笑的时候,会露出为数不多的几颗糟牙。
那时虽然我还很小,幼儿园的年纪。但据我的回忆,爷爷跟他母亲似乎并不亲近。
姑姑、大伯,包括我父亲在内,跟这位祖母也谈不上有多亲。
或是因为自小没有跟他们奶奶生活在一起的缘故,见面也只是简单的寒暄下,点点头、喊下人,以示礼貌。
据我父亲后来描述,爷爷的父亲在抗日战场上牺牲后,爷爷的母亲就改嫁他人了,后面又生了一个儿子,随父姓陈。
可没过几年,她第二任丈夫也去世了,去世原因不详。
参考当时那个年代,医疗条件和卫生水平都很落后,我估计可能是染上什么恶疾,也没太重视,硬是把身体拖垮,最终不治而亡的。
爷爷对他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感情也很一般,多年来几乎没什么交集。
自我记事起,我跟我爸这位远在老家的叔叔也只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我初中的时候。
他从板浦老家只身一人来到沛县,妻子儿女都没跟来,住了几天就回去了。
临行前,大人们在就近饭店订了个包间,为他饯行。
据说,临走前,每家也都有所表示。买了些徐州和沛县当地的特产,烧鸡、狗肉这些。
除此之外,每家又给了五百块钱。
爷爷给的最多,拿了一千。
后来,我爸告诉我说,爷爷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现在也姓侍。
我问为啥。
他用调侃的口吻说,在爷爷的弟弟年龄还小的时候,爷爷的这个后爹就没了。什么原因不知道。
家里唯一一个壮劳力的猝然离去,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真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变得更为雪上加霜。
而爷爷呢,早在母亲改嫁他人以后,便另起炉灶,开始自己养活自己。
起初是给地主家放牛,慢慢长大一些,还在地主家里当过一段时间的长工,温饱不成问题。
主人家发发善心,还能给点赏钱。
因此,继父去世后,母亲便将幼子托付给了爷爷。
毕竟长兄为父,又是一母同胞。
苦口婆心一番后,怎么说也不至于不顾他兄弟的死活,起码能给口饭吃。
本以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可以让爷爷在抚养弟弟这件事上不打折扣。
可没成想,爷爷听后,尽管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母亲的请求,但也给母亲打了一记太极拳。
在承诺抚养弟弟的这个事情上,爷爷提了一个附加条件。
条件说来简单,但也挺让母亲为难的。
那就是弟弟必须改姓侍,原因很简单。
作为哥哥,抚养弟弟并将其带大,本是义不容辞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是建立在俩兄弟同父同母的前提下。
尽管跟弟弟的血缘关系是无法否认的,但继父活着的时候,自己可以说没有受到其丝毫的庇护和恩惠,全靠自己给地主家充当劳力养活的自己。
既是如此,即便自己不管弟弟吃喝,貌似也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未受其恩,何谈报答?
后来,母亲还是答应了爷爷提出的让弟弟改姓这一条件。
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想办法活下去。
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显赫家庭。
再说,天底下姓陈的多了去啦,也不差这一脉来延续香火。
何况人都要饿死了,还继承哪门子香火去?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遇事儿还是得活泛一些,不能太认死理儿了。
后来,弟弟便由“陈”改姓为“侍”。